第4章
“怎了?”沈夫人詫異,“家裡丫頭竟敢慢待你?”
“怎麼會。”沈缇說,“是殷勤太過了。”
沈夫人便明白了,嗔他:“我就說。你是京城來的嬌客,家裡人殷勤些不是應當的?”
“太過了,叫人不舒服。”沈缇道,“下人們也就罷了,血脈相連的姑表親,兄弟手足的也這樣,不舒服。”
“你這樣便叫人舒服了?”沈夫人手指戳了戳他額頭,“你也知這是你舅家。姑表親,代代親,打斷骨頭連着筋。兄弟們與你親,你卻嫌棄起來。這可合你那君子之道?”
沈缇想了想:“好吧,是我不對。”
但殷三老爺和三夫人,甚至老太爺,殷家滿門上下心裡都是要捧着沈家的。
因為殷家能從一個小商人到如今的地方富戶,沈家雖然沒有主動做過什麼,但有這麼一門姻親已經是護身符。
這些年有這樣一門官宦之家做姻親,生意做起來少受了多少為難。
且不論哪個時空,優質的教育資源都是稀缺的。殷家出身不好,縱有錢,有些事也是辦不到的。而他們求不得的資源,于沈家卻不過是尋常。
一個家族若想向上行,光有錢不行,得讀書,因為讀書才能做官。
抱着這種心思,殷三老爺和三夫人自然對孩子們諄諄叮囑。少年們哪裡能拿捏得好尺度,落到沈缇這裡直接的感受便是舅家兄弟們對他熱情得近于谄媚了。
叫人不舒服。
若真是那種嬌縱纨绔或許反而舒服,偏沈缇這種小小君子,自小立身修志克己明德的,便覺得不舒服。
沈缇嘴上認錯,隻是承認自己不該在背後這樣評議血親,卻并不認為殷家人做的就是對的。
比較起來,他說:“四姐姐不錯。”
沈夫人:“咦?”
沈缇說:“她的丫頭頗勢利,熱衷逢迎,想來是那種慣于捧高踩低的人。四姐姐和我一般年紀,瞧着卻比三位年長的表姐更知禮。雖哀戚也沒有不管不顧哭哭啼啼,出來迎的我,卻又說我年紀小,不叫我進屋,怕沾了什麼。其實子不語怪力亂神,我不怕這些個的。”
“子再大,也大不過天去。”沈夫人不贊同,又點頭,“這小四,聽着還挺懂事的,很有點姐姐樣。”
“嗯,的确。”沈缇回憶殷莳的模樣——生得十分好看養眼,聲音也溫柔,正經喪親之痛也沒有失态之舉,說話做事都叫人覺得舒服,于是責備沈夫人,“娘怎不給我生個姐姐?便表姐這樣的就挺好。”
沈夫人給了他頭上一個爆栗:“胡說八道。”
又問:“銀子給到她沒有?”
沈缇揉揉額頭:“我沒提。”
沈夫人也不擔心:“我們給的東西,她們必會好好收拾,不會看不到。”
她輕歎:“可憐孩子……”
這邊沈缇走了,殷莳才剛轉身青燕就抱怨:“表少爺特地來看咱們,姑娘怎麼回事,怎還把人攆走了。”
殷莳一本正經地說:“姨娘在我屋裡飄呢,他小孩眼睛亮,我怕他吓着。”
沈缇會不會吓着不知道,青燕是着實給吓着了:“什、什麼?姑、姑娘可别胡說!”
“我不跟你說了。”殷莳繞過她,仿佛自言自語,“你又看不見。”
青燕吓得臉都白了。
青燕最怕這個,她嘴唇都抖,問:“姑、姑娘說的是真的?你别吓我。你怎地竟不怕?”
殷莳停下,回頭幽幽看了這個丫頭一眼:“我怕什麼?那是我姨娘。她舍不得走,想多看看我,多陪陪我。她說,若不是太近我會累我發燒生病,她才不想飄來飄去,隻想好好挨着我。”
殷莳裝神弄鬼吓唬完人,自顧自往前走:“走,瞧瞧姑姑給了我些什麼。”
嘴上說着,卻側耳注意着身後。青燕果然沒有立刻跟上來。
殷莳嘴角微微勾起。
殷家是一個四世同堂的大家庭,殷莳作為一個庶子的庶女,院子裡人員配置不高。青燕十三四歲,已經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她實際在府裡隻是二等丫鬟。殷莳的院裡還夠不着有一等丫鬟。
稍小的另一個婢女喚作巧雀,在她院裡也算是頂用的人。底下還有更小的小丫頭子幹些零碎跑腿的事。
這三個婢女的年紀階梯式遞減。另還有一個婆子幹粗活。
此外,就沒了,就這麼幾個人。
她的奶娘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那之後她由自己的姨娘親自照顧,院子裡便沒有旁的年長女性。至于教養姑姑什麼的,那是得上了層次的人家才有的。殷家現在雖然有錢,但的确沒什麼底蘊。有錢主要體現在穿金戴銀、吃香喝辣上了。
雖然配置不高,但對殷莳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一個人獨占個院子,還有四個人伺候,你不滿足還要怎樣!
你要上天嘛?
總之,殷莳是滿足的。
但身邊這些人中,最熟悉“殷莳”的就是青燕。如今殷莳殼子裡換了芯,怕别人看出來,最需要疏遠和防備的就是這個人。
回到屋裡,巧雀和小丫頭正擺弄沈缇送的東西。見她回來,巧雀擡頭:“姑娘,都是好東西呢。”
殷莳走過去看看,這都什麼,好幾樣都認不出來。她不動聲色:“你可都認得?分好,别亂混着放。”
巧雀道:“姑娘放心,當然不能混着放。這些香料藥材,都得單獨收着,不能受潮。”
原來是香料和藥材,怪不得她不認識。
使勁扒拉了扒拉原身的記憶,的确有一些這方面的知識,但不多也不深,稍涉皮毛而已。
殷家在沈缇的娘高嫁後,确實有那麼幾年加強了對女兒們的培養。但沒什麼用,這種高嫁得看機緣。沈夫人趕上了就是命。旁的殷家女兒并沒有這種好命,最後還都是嫁的本地門當戶對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