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聽完之後,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隻有腦海中象征着任務進度的長條又往前走了10%。
難怪江珩在聽說自己要上的是選秀綜藝的時候反應會那麼大,所以那些人是故意的嗎?
知道自己和江珩關系親密,便想用同樣的方式,讓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江珩再次陷入熟悉的噩夢中。
據江珩所說,當初他本和張橋遠合力收集證據,最後是張橋遠反水告密,才使得事情敗露,江珩被報複封殺。
那張橋遠也是因此才主動來接近自己,把自己送到賞花宴那些人的包廂的嗎?
昔日試圖屠龍的少年,如今也成了惡龍鋒利的爪牙。
潮生問江珩:“我還沒有問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哪裡的?我隻是跟你說我和張橋遠走了而已。”
江珩面色有些不虞:“我跟你說過我加過之前一些選手的微信,一直沒有删掉,張橋遠的也是。”
恐怕江珩一直沒有删掉張橋遠的聯系方式,還是心裡對當初的事情耿耿于懷吧,自己沒能救下他,所以之前看上去也沒有特别怪他的樣子。
不過他現在看上去還是很生氣的,可能是之前對張橋遠僅剩的愧疚也在得知對方竟然開始拉皮條之後消耗殆盡了。
而且江珩想和自己做情侶,所以會因為對方害了自己而生氣嗎?
潮生似懂非懂。
他問道:“那你之前收集到的證據還在嗎?他們有沒有趁機銷毀?”
江珩的表情又變得有些奇怪:“……在。張橋遠不知是不清楚我到底收集到了多少證據還是沒有跟對方說——我其實也很少跟他說我這邊的進度,可能這也是當時他會崩潰反水的原因吧。”
“總而言之,其實當初收集到的證據都還在,隻是因為當時公布已經沒有什麼效用了,而且那也隻是一部分而已,并不能将他們錘死。”
他忍不住道:“如果當時能多一點時間的話……”
江珩沒說完又緊閉上了嘴,顯然其實一直仍對當初的失敗念念不忘的。
潮生努力向前探身,在江珩疑惑的目光中,硬是表演痕迹很重地拍了拍的肩膀,不知在哪兒看來的安慰人的套路。
“你别擔心,我可以幫你去收集證據。”
江珩将他裹着紗布的手放回被子下面,厲色道:“你想都别想,一樣的蠢事我不會幹第二遍。”
潮生被被子封印,也沒再動,隻是為自己辯白:“為什麼?我是不會和張橋遠一樣背叛你的。”
江珩咬牙切齒道:“怎麼?你覺得我就會讓——要誠實、忠心、忠義,互相幫助,聆聽對方的煩惱和給對方心理和行動上的支持的‘朋友’,去以身飼虎嗎?”
他把朋友兩個字念得極重,還将潮生之前說過的話一字不落地重複了出來。
自覺自己無法給江珩想要的東西的潮生心虛地偷偷抓握了把床單。
而且潮生先前被江珩救走,兩人已經綁定,他們怎麼可能還相信潮生。
江珩沒好氣地按了一下呼叫鈴:“你先等着醫生過來複查吧。”
***
醫院裡果然沒有在潮生的血液中檢測出迷藥的成份,那個香薰估計是需要長時間吸入才會生效,而且代謝極快。
要不就是他們甚至掌握了連現有的技術都發現不了的迷藥配方。
如果真是後者,那難保不會被用到其他領域,比如人口買賣之類的,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江珩從廉租房沐浴露的瓶子裡拿出了一個用密封袋封着的U盤。
又将拖把的頭拆了,從鐵管中取出封在自封袋裡卷好塞進去的紙質材料,有三份,塞滿了一整根杆子。
潮生為江珩藏東西的手段歎為觀止。
江珩将收集到的那些證據拿給潮生,給他打開電腦插好U盤,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他拿起手機。
“你先看看吧,我出去打個電話。”
“好的。”
潮生沒有多問,隻是安靜地翻閱起來。
在他翻閱證據的時候,腦海中的任務進度條百分之一、百分之一地跳了幾下,估計其中就有當初參與構陷江珩的罪魁禍首。
等江珩出門大概十分鐘左右的時候,進度條突然蹿了15%,停在了81%的位置。
潮生滑動鼠标的手頓了一下,估計是江珩打的那通電話的緣故,0416告訴他,江珩是在跟他的母親打電話。
潮生問道:“他弟弟因為網暴和騷擾帶着媽媽遠走他鄉,一直沒有換電話嗎?”
0416回道:“換了的,但是他母親偷偷将老号碼上在了之前的舊手機裡,平時就放在一邊,偶爾會打開看看。”
潮生猜測,江珩的母親應該一直在等着這個兒子的消息。
為此,即使時不時還會收到惡毒的騷擾短信,接起的電話大多是廣告或是咒罵,但也始終沒有将那個電話卡停掉,還是日複一日地偷偷等待着。
他弟弟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但仍舊縱容了母親的行為,也許心裡也牽挂着這個兄長,或是也不願剝奪母親那一點點希望。
不知道在原劇情中,他們收到江珩去世的消息時,會是覺得惋惜還是慶幸他們終于不用再過躲躲藏藏、人人喊打的日子了。
人類的感情确然是複雜而多變的。有些話、有些情感不必全都宣之于口,人類便憑着這一番含蓄以分辨出善惡忠良,含蓄不到一塊兒的,便心照不宣地走散了。
***
之前江珩的弟弟換電話之前,給江珩發來過短信。
大意就是他和媽媽都已經換了新的電話卡,讓江珩以後不要再聯系他們了。
等江珩從醉酒中清醒,回撥過去,便隻剩了“您撥打的電話是空号”。
他不敢給江母打,自從江父出事之後,他就再不能面對母親了。
江珩不知道現在這個電話撥過去會是空号還是接通。
他心裡倒願意母親已經注銷了這張卡,這樣至少他便知道了媽媽已經放下一切,開始了新的生活。
江珩在樓頂抽完了一根煙,磚灰色的天台被縱橫交錯的鐵絲劃成一塊塊不規則的形狀,人要想走到一處容身之地,不知需要低多少次頭,掀開多少帷幕一般的床單。
他右腳踏在不知誰家丢在上面的、瘸了一條腿的兒童座椅上,手臂架在已經生鏽掉漆的圍欄上,俯視着這處城市瘡疤一樣淩亂腐朽的老城區。
燒到頭的香煙被按滅在欄杆上,他按下了那個撥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