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想問他,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想跟他說自己不是因為喪屍病毒才昏迷的,但門外又傳來喪屍驚天動地地撞擊,他隻能匆匆拉了一下陸辛的手。
“等我。”
潮生認真地看着陸辛,像是要外出征戰的丈夫對留守家中的妻子般說道。
而陸辛無法言語,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潮生打開了車門,怔然地注視着自己護了一路的小喪屍,終究獨當一面,為他們扛起了生的重擔。
潮生隻将車門打開了一點點的縫隙,先把一床毯子扔了出去,勉強阻礙了一下見縫就準備鑽的喪屍,不讓他們直接沖進車裡。
緊接着他立馬發出音調獨特的吼聲,将縫隙拉大了一點,整個人像張薄薄的紙片一樣擠了出去。
車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比之前喪屍砸門的動靜更加振聾發聩地響在陸辛的心底。
無論衆人之前對潮生的看法如何,是真心實意地拿他當自己人,還是隻是因為他是陸辛帶着的挂件才稍微正視一眼,或者更甚者其實一直沒有真正把潮生放在心裡過。
但他們這次無疑是被曾或多或少不認為是同類了的潮生給救了。
陸辛從潮生醒來到離開,就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沒有動過,他在其他人看似隐晦地打量中一直注視着車窗外潮生的一舉一動。
他看着潮生不停地對其他的喪屍吼着什麼,看着喪屍們似懂非懂地停下了動作,然後在潮生的指揮下向着第一基地的方向沖去。
其間不斷有喪屍腦袋一空又朝着他們這方的三輛車進行攻擊,然後就又被潮生吼上幾句再猶猶豫豫地離開。
潮生不停地對喪屍下發不知意義的指令,慢慢地帶着圍攏的所有喪屍退出了他們三輛車的範圍。
眼見着那個幹幹淨淨的小喪屍就要消失在喪屍潮裡,陸辛突然動彈了一下,把劫後餘生、正大口喘氣的隊員們吓了一跳。
“隊……隊長。”
陸辛像屏蔽了外界幹擾一樣,隻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等待會兒潮生把喪屍帶遠一點兒,張科你帶着人立刻給車換個車胎,不管是在城市裡找個角落還是跑出去都随便。”
他拿起角落裡放置的背包,翻看了一下裡面有沒有缺少的東西。
王必然看陸辛這樣子有點慌了:“老大,你要幹嘛去啊……”
陸辛喃喃自語:“他什麼也不帶,明明之前還難伺候得很。兩個人的時候也沒什麼喪屍來找麻煩,那我現在加入也沒關系吧?”
衆人大駭,都覺得陸辛瘋了才要把自己送到喪屍群裡去,這跟空投送肉有什麼區别,萬一潮生總有控制不住喪屍的時候呢?
但無論怎麼勸說陸辛都執意為之,他們這才明白——陸辛當時面對潮生獨自離開的時候看着冷靜沉默,其實瘋了有一會兒了。
迫于他曾經的積威甚重,其他隊員都敢不敢再說什麼,隻是手足無措地在一旁呐呐着。
隻有白荔在此時突然開口:“陸隊,你忘了潮生為什麼想要組建隊伍了嗎?”
陸辛本想不顧一切地和潮生一起引開第一基地的人,但他清楚潮生不會願意自己這樣做。
潮生一個喪屍,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人類基地現任總理的壞話,一直希望着陸辛能夠将第一基地奪回來。
雖然陸辛無意再摻和進那些惡心透頂的黨争之中,但也縱容着潮生想做的一切。
他最終還是沒忍住朝潮生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見他立在喪屍群中,像是摩西分海,他周遭的喪屍都自動地繞開他遵循着命令往前走,而潮生伫立在原地,回頭望着這輛車的方向,似是人們所一直恐懼與害怕的、真正的喪屍王。
但陸辛知道,他是在催促着他們快點走。
潮生一直原地不動地看着這邊,在他的身後,沖在最前方的喪屍不斷被第一基地的人擊中、倒下,但很快又會有前仆後繼的喪屍補上空缺。
終于輪到他們感受陸辛他們之前的境地,秦思勤無法再作壁上觀,隻能在喪屍潮抵達近邊之前快速往前開去。
這條因為幾塊石子堵住的道路終于有了松動的趨勢。
喪屍潮就像電影中兩方對波的中間滋啦出來的火花,也像拔河時居中的紅繩。一柄利刃本沒有自己的意識,所以誰來使就沖誰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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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辛垂下頭,看不清神色地放下背後的背包。
包裡裝着的水壺在地面砸出“砰”的一響,他頹然往後坐靠在了地闆上,手掌疲累地搭在額頭。
“……走吧,去換車胎。”
三輛車都有人下來将被子彈擊穿的車胎換掉,然後重新回到車上。
“陸隊。”
“跟着潮生,待會兒進城市了看有沒有機會把人撈上來。不行的話……張科你找一下去第一基地的路吧。”
陸辛從前不屑那些對他來說隻是負累的權柄,他搞不懂為什麼有人汲汲營營,一生都在為此前仆後繼。
但他現在終于理解,權力這個東西不見得多好,但如果沒有它,人就和砧闆上的肉沒什麼分别。
他因為沒有将本該唾手可得的權力緊握在自己手裡,所以他護不住自己,也護不住曾經的隊員,甚至現在面對第一基地的追殺,他還要靠自己剛蘇醒的愛人犧牲自己來拯救。
陸辛知道,從小到大,隻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沒什麼做不到的。
他現在要去争、要去拿,要讓任何人再也不可能輕易從他這裡奪走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