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不需多言”,祖萬殺和屋渡厄都默默放下來碗中的糖水。
祖萬殺一拱手,賠不是道:“您百忙之中前來結賬,實在是打攪,對不住夫人了。”
現世報夫人是位笑比河清又雷厲風行的鬼主,穩重道:“此乃分内之事,況且,縣令死後,富商驚逃,留下了許多錢财。”
說罷,她将手中物件朝桌面一放,一錠金光閃閃、染着血迹的金錠子露出真容。
“還有很多,還缺嗎?”現世報夫人扭頭看向屋渡厄。
屋渡厄“嗯”了一陣,道:“能不能給我挑塊沒血的?”
現世報夫人遍将一大團被絹帕包着的金錠子拿了出來,道:“富商行賄,雖然錢财背後都是鮮血凝成的發财路,金錠子倒是都很幹淨。您都拿去吧。”
屋渡厄被這話說得心緒沉重,搖搖頭道:“不必……”
祖萬殺卻笑吟吟地全接了過來,十分感恩道:“多謝多謝,以後還有的用。”
現世報夫人點點頭,把屋渡厄的話堵回了喉嚨裡,道:“窮家富路,殺神說得有道理。”
“……她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啊?”屋渡厄無奈。
現世報夫人忽然神色一動,雷電般的目光瞄向了不遠處的小巷内,低聲道:“有邪祟出沒,我去看看,二位慢用。”
說罷,她起身離去,朝着小巷中追去。
祖萬殺和屋渡厄對視一眼,祖萬殺挑了塊幹淨的金錠子,問道:“去看看嗎?”
“去。”屋渡厄點頭,起身先追了過去。
祖萬殺将一堆金錠子收好,扔了一塊給老闆,笑道:“過年好,這是送您的開年好兆頭,接好!”
說罷,金錠子就砸在了一臉茫然震驚的老闆手中,祖萬殺施施然離去。
三人追到了巷子口,巷道窄小,院牆卻高,加之夜裡鱗雲遮月,巷子内一片黑暗幽深,氛圍無端陰森。
現世報夫人率先進了巷子,一路緊追深入,祖萬殺竟然都有點追不上她,扭頭問屋渡厄:“夫人一向如此嗎?”
屋渡厄點了點頭,聲音從她很近的地方發出,低聲道:“嗯,嫉惡如仇。”
祖萬殺疑道:“嫉惡如仇為什麼偏偏執着‘現世報’呢?其實人這一生作惡行善,往生薄上都有記載,何必急于一時?”
似乎這件事不好一言兩語地說清楚,好在現世報夫人在前探路,情況不算緊要,屋渡厄沉吟道:“夫人生前是位刑場記錄官員,見過許多冤案錯案,兇手使了銀錢逍遙法外,和貪官污吏找了無辜的窮苦百姓替罪,後來,她也因為檢舉官員反被誣害而死。”
祖萬殺道:“原來如此。”
屋渡厄道:“她死後靈魂來到判官堂前,我當時在旁聽堂,聽她說到‘有時人間的禮法比陰間還要無理,銀錢可以買命,也可以害人,兇手害人絕望枉死後逍遙餘生,這絕不可容忍’我當時想,她追求的現世報也是一種不錯的手段,就留她做了鬼主。”
祖萬殺微笑道:“你的四方鬼主各個都是人才,我真想都見一見,看看他們還有什麼才能。不過,廣世聽就算了。”
屋渡厄一愣,側眸問:“為什麼?”
祖萬殺湊近些,輕聲道:“他知道太多了。之前他探聽如無的事情,被如無發現故意念了‘畢方’的名字,故意讓他反噬給個教訓。渡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知道太多不是一件好事。因為真正不該被知道的消息,早就被上層攔截了。而且,當你想探聽的時候,隻會引來對方守株待兔的注視。”
巷子本就陰暗,隻能見到祖萬殺一個細瘦的臉廓挨着自己,這番輕聲的叮囑,吓得屋渡厄心尖都顫抖了,她猛然驚醒。
祖萬殺早就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在打聽她天命的事情。
細想一下也是,她才和祖萬殺重新接觸多久,就發現了天命的不對勁,其他人難保不會有一兩個也發現端倪,但至今都無人能說出祖萬殺的任何問題,可見她和如無的防備有多嚴。
她穩了穩氣息,不再隐瞞,低聲嚴肅道:“我還不知道你到底想幹什麼,但是你現在做的事情很不對勁!”
她可是聯合半瘋半傻的如無殺了一位很古老的存在,還搶了人家的天命抓在自己手裡,這讓天界任何一人知道半點風聲,她都會淪為衆矢之的,誰不害怕一個隻要時機合适就敢殺了自己搶奪天命的同僚?她這就是離經叛道!
祖萬殺的聲音卻輕飄飄的,透着一股不舒服的執拗,道:“沒有什麼是對勁的,我走的就是正道。”
不等屋渡厄再質問一句,她腳邊響起了“窸窸窣窣”的動靜,然後突然被什麼東西猛地抱住了雙腿,人就要栽倒下去。
祖萬殺立即一手扶住了她,另一手寒光一閃,龍源斜掃,她就聽到巷子裡響起一聲尖利的慘叫,腿邊一陣血腥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