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娅在适時的時候開口。“先去吃飯吧，陳新宇和宋偉應該已經訂好位置，在哪裡等着了。”
宋偉是曲婷的男朋友，兩人才在一起的時候，請她們吃過兩次飯，是個做後端的IT男，人沉穩，話不是很多，和性子比較急的曲婷很合适。
“對，先去吃飯吧，我好久沒看到小橘子了，應該滿兩歲了吧。”，張玉彎看着李娅，笑着問道。
“滿了兩個月了，陳新宇帶着她呢。”，說起女兒，李娅臉上都是滿足的笑容。
“那咱們快去吧，我要去捏她的小臉蛋兒！”，張玉彎高興的說着，就挽起李娅的手往他們定的飯店走去。
三年前李娅還在糾結要不要遠嫁給陳新宇的時候意外懷孕，于是兩人就快速的領證結婚了。
後來生了個女兒，陳新宇高興得不得了，寵得不行，當初李娅擔心的問題也沒有出現，現在家庭也幸福美滿。
那時候她剛去京城，聽到後很高興，表示了祝福，還抽空去給她做了伴娘。
……
“橘子，聽媽媽說你會唱歌呀，你唱首歌給阿姨聽呀，阿姨好想聽你唱歌～”
看着李娅懷裡的小糯米團子似的小橘子，那肉嘟嘟的小臉蛋嫩得好似捧在手裡就要化了一般。萌得張玉彎心軟得一塌糊塗，說話時嗓子都不自覺捏着。
李娅看着女兒，溫柔的說：“給彎彎阿姨唱一個小青蛙好不好，阿姨也會唱歌哦，唱得可好聽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沒有怯場的概念，小橘子聽了媽媽的話，用軟軟糯糯的聲音斷斷續續，口齒不清的唱道：“快樂的池塘……有一個小青瓜，跳舞，被汪子附體，哭哭的眼睛……”
邊唱手上還邊做着動作，那樣子萌得張玉彎簡直想在她嫩嫩的臉蛋上狠狠咬一口。
看着張玉彎對自己女兒疼愛不已的模樣，李娅心裡自然很高興，但同樣也為自己的好朋友擔憂。
如果張玉彎還是曾經的張玉彎，沒有和展甯糾纏在一起。那麼這個時候她會開心的調侃：“這麼喜歡，你自己趕快生一個啊。”
餘光瞥到那邊一直沉默不語，遊離在她們的聚會之外和她們格格不入的展甯，李娅心裡歎了口氣。
“咱們出去走走吧，像咱們大學在操場閑逛的時候一樣，也回憶一下青春啊。讓陳新宇和宋偉在這裡帶孩子玩兒。”，李娅突然笑着對張玉彎提議道。
“行啊！”，張玉彎剛點頭，就想到旁邊的展甯。
李娅這話明顯說的是她們三個人，沒有帶上展甯的意思。
張玉彎看向展甯，想和她說：要不你先打車回酒店去？
可她話還沒說出口展甯就主動開口。“你去吧，我回酒店等你。”
張玉彎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因為剛才見到陳新宇和宋偉的時候，她能明顯感覺到他們看到展甯時詫異的目光。
作為她好姐妹的家屬，他們都知道她和展甯的關系，也知道她的過往。在沒見到另一個主人翁之前這些都還隻是個八卦，沒那麼具象。
但當剛才展甯出現，兩人第一次見到老婆說的掰彎她們好姐妹的傳聞中的那個女人的時候眼神裡的别扭和詫異以及探究根本藏不住。
甚至張玉彎能看得出來他們都不知道怎麼和展甯相處，不知道是把她當做一個普通女人對待，還是當做她的老公來對待，所以在席間自然的和她保持距離，不多說話。
她不想把展甯留在這裡和他們待在一起，也不想把她帶去和她們一起散步，讓兩邊都不自在。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一會兒早點回去。”
……
三人走在湖邊，身邊的湖面上空不時有海鷗飛過。
曲婷背着手，看着靜靜浮在湖面上的紅嘴鷗，歎了口氣，有些怅然的說：“還記得咱們大學的時候說畢業以後要在一個城市工作，周末一起去各個地方打卡，節假日就帶着各自的男朋友一起出去旅遊。誰知道世事無常，把生活想得太美好了。”
張玉彎也跟着歎了口氣，“是啊，說好的一起，結果現在我在京城，你在台州，娅娅嫁去了江浙。你們都穩定了，我還在為我的未來奔波。”
李娅拍了拍張玉彎的後背，不認可的說：“你是在為你的夢想努力，要是做好了，說不定以後你就是我們的人脈了！我們這種沒夢想的人都是很羨慕佩服你的，望你苟富貴勿相忘呢。”
聽李娅這麼說，張玉彎勉強的笑起來，心裡的失落感沒消散。
看着張玉彎，李娅抿了抿唇，說道：“彎彎，你還記得以前咱們說誰結婚咱們就去給她做伴娘，最後沒有伴娘的人，另外兩個人必須給她包個大紅包嗎？”
張玉彎愣住了，臉色有些僵硬，沒有說話。
李娅看着沉默不語的張玉彎，問道：“彎彎，我們給你準備的大紅包，還送得出去嘛？”
“……”
李娅和曲婷看過來的目光那麼平靜，但張玉彎隻覺得那眼神如同向她劈來的九齒釘耙般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同時又把她藏在角落裡的一扇房門給紮穿了幾個洞，讓她看到了還沒想好怎麼解決，怎麼面對的東西。
看着低垂着頭，緊閉着嘴的張玉彎，李娅繼續說道：“你心裡怎麼打算的？”
說完後又補充了一句。“我說的是你和展甯的事，你是怎麼打算的？”
張玉彎沉默不語。
曲婷看着好姐妹還如以前那樣一遇到自己難以抉擇的事就蒙着眼裝作看不見不争氣的樣子就氣不打一出來。
擰着眉頭說道：“你們都在一起四年多了，都年紀不小了，你沒有想法？你是打算就這麼和她地下情一輩子？”
張玉彎沒有說話，隻覺得破了洞的門裡被關住的東西全湧出來把她的心裹住了。
垂在身側的手習慣性的在她難受得說不出話，又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緊緊撰住，拇指不安的使勁兒扣着食指的肉。
“還是說，你打算和家裡攤牌，和她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你總有點想法吧。”
想到了什麼，又問：“對了，展甯是不是也還沒出櫃？”
張玉彎輕輕的點頭。
看好姐妹點頭，曲婷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很難理解的看着她說：“你們兩個到底在幹嘛呀？我簡直看不懂了。”
聽曲婷這麼說，張玉彎隻覺得難堪得要死。
李娅溫和的看着張玉彎循循善誘道：“現在展甯也不在，就咱們三個。你和我們說說吧，這麼多年你肯定是有些想法的吧。”
張玉彎頭垂得更低了，沉默了半響，最終小聲的說：“我也不知道……”
看她這模樣，曲婷扶額，簡直想撬開她的天靈蓋看看她腦子裡到底裝的什麼。
這還是那個她在直播裡看到那個唱歌時閃閃發光，從容自信的的人嘛。怎麼一到感情問題上，她又變回來大學時期那個畏畏縮縮的人了。
李娅歎了口氣，盯着張玉彎看了兩分鐘，還是說道：“你和她在一起這麼幾年了，我也不再質疑你們的感情了，現在就和你說說現實問題吧。”
李娅吐了口氣，開口問道：“你是想一直和展甯在一起還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走不下去就分開？這個你應該想好了吧？”
“……”，張玉彎手撰得更緊了，被緊緊摳住的食指像是感覺不到疼痛。
看她這模樣，李娅眉頭擰成了一個結。按照她對自己好朋友有些死心眼的了解，她知道她肯定是更偏向于第一個的。
于是接着說道：“那我們就說第一個，你知道你如果想和展甯走下去，必定是要和家裡攤牌吧？你覺得以你對你爸媽的了解，他們會是什麼反應？”
聽到李娅的問話，張玉彎默默的倒吸了一口氣。
“這個年紀了，肯定是有能力脫離父母的，但是你真的要和他們反目成仇？那樣你以前為了得到他們的認可，讓他們知道你比你哥更好而所做出的妥協，受的委屈，甚至轉給他們的每一分錢都會化作泡影……，而且，你可能……就沒有家可以回了。”
曲婷看到了好姐妹蒼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身體，仿佛想要瑟縮成一團。
她心裡也替她有點難受，但還是接着李娅的話，說道：“而且為什麼展甯到現在都沒有和家裡出櫃，還在偷偷和你在一起？我覺得要是她家裡人那麼好搞定，好說話，估計在你們還沒在一起之前她就已經說了。不說，肯定是有她的顧慮和她覺得難以承擔的後果，你說對吧？”
她當然都知道……
張玉彎伸手扶住路邊的欄杆，五月的天氣裡，手腳冰涼。
看着她們隻是說說，就有些承受不住的張玉彎，李娅想了想還是說道：“就算這些你們都不在乎，那你有設想過怎麼和一個女人過一輩子嗎？男女婚姻裡有法律保護，也有基本的道德約束，就這樣都那麼容易崩塌，你們呢？”
曲婷想到了什麼，說：“國外的結婚證在國内可就是一本廢紙，在國内長大的人，哪怕是拿了那個證，在心理上也不可能有像别人那樣的想着哪怕咱們是同性，但咱們也和其他夫妻沒什麼不同這樣真正的夫妻意識和約束力，周圍的人更不會那樣認同你們，你們比别人走到最後的概率會更低更低。
曲婷頓了頓，補充說：“而且，你想想如果在你四五十歲時候你們因為什麼矛盾，或者展甯後悔了，又或者你後悔了。那時候你怎麼辦，是再找另一個年紀相仿的女人或是男人在一起，還是獨自度過餘生？在那個年紀，哪怕是你想生個孩子都沒能力了。到時候你的境地可能就是，愛人沒了，家也回不去了，全世界就你一個人。”
曲婷看着張玉彎的眼睛，問道：“你确定你要用自己的一輩子去賭一個人的心性和人品？”
李娅在曲婷說完後，接過話頭，“我們不是勸你分手的。隻是告訴你，你們如果走下去要面對怎樣壓力和隐患。如果你是天生的同性戀，我們不會和你說這些。但是你不是，你甚至除了展甯對其他女性沒有任何感覺，你可能連雙性戀都不是，隻是喜歡展甯，或者是她對你太好，你們又在一起太久，你舍不得離開她産生的幻覺。”
“網絡上有很多被家人祝福的同性情侶，那是因為他們有理解他們的開明父母，你們的感情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父母親人的祝福……”
耳邊是長長的哔聲——
張玉彎隻覺得腦子裡像是被勺子攪勻的咖啡，很重，有冷汗從她她的額頭，手心，腳底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