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廣元自從發覺上回給周惠瀾的密信被人截下,就忙着張羅再次向周惠瀾傳遞消息,他還來不及查清是何人阻截書信,想與他商議謀取禦史之位的官員就來了一波又一波,擾得他也無心再刁難姚氏。
城門還是被封鎖得密不透風,連掠過的飛禽都要被射下,佟越眼見局勢逆轉,幾次企圖喬裝出城報信,可都被攔下。她心急如焚,将周惠澤府上的合抱之木兩拳砸出個窟窿。
周惠澤則氣定神閑,待佟越發洩完,便哄着她玩起了“猜誰能選任禦史大臣”的遊戲。
“我猜是太後的遠房親戚,左右不過是姓姚。”佟越揉着拳頭,不假思索道。
“我猜不是。”周惠澤阖目搖着湘妃竹折扇。
“權宜之計,太後不過是轉移百官視線罷了,她怎舍得将禦史之位拱手讓與他人?”
“姚氏父子居高位已久,德不配位,下面早有怨言,太後想籠絡人心就得舍得。”周惠澤道,“所以,我賭新禦史不姓姚。”
“雖然你說的在理,但是!”佟越道,“我幾時要與你賭了?”
“從你開口的時候。”周惠澤笑道,“将軍已經下注了,想以何為賭注呢?”
“天下非姚姓者諸多,怎麼比都是你赢面大,我不賭。”佟越抱着胳膊。
“賭嘛,萬一姓佟呢?”周惠澤朝她挑眉道,“嗯?”
“本将軍志在沙場,舞文弄墨非本将軍擅長。”佟越眸子一轉,“賭就賭,若你輸了,得往我府上送個美人。殿下這般的就罷了,可不能遜色于時花樓的昙華公子。”
佟越無心對賭,隻是随口一說。昙華的容貌已經是出類拔萃,周惠澤更勝一籌,論美色,普天之下無出其右。
周惠澤卻問:“我這般的怎麼就罷了?”
“冷美人,本将軍怕在塌上捂不熱。”
“不試試怎麼知道?”
“眼下有要事在身,你莫激我。”佟越正氣凜然道。
“若是将軍輸了呢?”
“任憑處置。”
……
陸一行悶在軍營好幾日不回府,陸正和阮玉枝軟硬兼施,他硬是不肯服軟。他們又轉向周惠瀾,可唇舌都快磨破了,周惠瀾卻隻将自己關在房裡,一聲不響。
她再踏出房門時,車馬已經備好,婢女懷中抱着她的行李。
阮玉枝道:“公主,你當真要離開沙雁關?”
周惠瀾俯身朝陸正夫婦施以一禮:“承蒙二位照拂,惠瀾感激不盡。邊關開春時成群的牛羊和馬匹,我怕是見不到了。”
陸正道:“這樁婚事是陛下和太後所賜,如此草草了事,隻怕會叫龍顔大怒,也辱沒了公主的名聲。”
周惠瀾搖頭道:“皇命難違,我與将軍皆是身不由己。和離書是我寫的,若是父皇和皇祖母怪罪,後果我一并承擔。”
“我已經派人去尋那逆子了,今日就算打斷他的腿,也要把他帶來向你認錯。公主,你再等等,好歹見他最後一面。”
周惠瀾抿着唇,連目光都不敢四處打探。她怕再等下去,她便走不了了。
“公主,就算你不願見他,可近日風雪難料,等……”
周惠瀾踏上馬車,去意決絕。她來時紅妝千裡,去時僅一車一馬而已。
她坐在空蕩的馬車裡,身邊少了那個為她擋風的少年,她蜷縮于一角,在呼嘯的寒風中泣不成聲。
陸一行把折斷的短木劍扔進火把裡取暖,将酒溫了一壺又一壺。他好幾日沒睡好,眼下烏黑一片,說是處理軍務,實則窩在軍營裡如行屍走肉。
周惠瀾在時,他總覺得被人盯着,渾身不自在,如今她走了,他本該高興,可他心裡卻空落落的,再多酒也填不滿内心的空寂。
陸一行從草垛裡爬起來,踉跄幾步,腳下踩中個東西,拾起時竟發現是梵陽寺初見時周惠瀾贈他的茱萸香囊。
“你要走,我也不留你!”陸一行像個與玩物置氣的孩子,他狠狠将香囊抛到地上,自言自語道,“陰晴不定的女人,誰叫你辜負我的信任……”
他氣沖沖走出幾步,遠遠看見夜巡的軍隊往這邊來,又調轉頭将香囊撿了回來。
“愚弄我的是人,又不是物什,我遷怒一個香囊做甚?”陸一行将香囊捏在手裡,“待我再見到她,我要親手還給她,從此一刀兩斷!”
那封和離書在腦海浮現,陸一行又改口道:“不對!是她執意與我和離,從此不複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