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新婦出閣——”

鳳冠壓在頭上，疊着珠簾，團扇又遮着臉，遠遠隻見一道挺拔的紅影，在宮婢的攙扶下緩緩挪着步子。

周惠澤的目光寸步不離地跟追着紅影上轎。

“起轎——”

鑼鼓喧天，喜牌開道。

周惠澤倏地起身，拖着一身酒氣推開門。

“殿下。”秦平良迎面而來，神色倉促。

“臣在兵部的學生說，昨夜鄭廣元來過兵部，拿走了一份蓋章的文書和地圖。那份地圖截取邊關的部分線路做了改動，文書也不知是從何處謄抄的計策。”秦平良道，“鄭廣元恐怕就是以此威脅佟小将軍成婚。可兵部暫時拿不出脫困良策，鄭廣元便僞造了文書和地圖，企圖欺瞞佟小将軍啊。”

……

嬷嬷本來扶着佟越慢慢行走，還未來得及提醒下一道流程，佟越已經脫離了她的攙扶，大步流星地踏進了學士府。一套完整的婚宴流程下來，她面無表情，心不在焉，卻又絲毫不拖泥帶水。

賓客們也鮮少見到如此風風火火的新娘子，她幹脆利落得不像在成親，倒像是要上戰場。

夫妻對拜時，鄭如傑隔着團扇偷瞄佟越。

老實說，這樁婚事像極了強買強賣的生意。他不是很滿意這個娘子，她又兇又野，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她的家世。罷了，好在相貌不醜，品性方面，日後隻得慢慢訓誡。

光是想到馴服的過程，鄭如傑便不禁露出得逞的笑。

佟越留意到鄭如傑目光不善，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那是無聲的警告。

“送入洞房——”

這一刻，鄭廣元的心才落了地，他舉杯歡賀，邀賓客盡情痛飲。

周惠瀾先前已經提醒過鄭如傑要早些回房，佟越也差人來催促了幾道，可是佟越越是催促，鄭如傑便越是拖延。

他推杯換盞，大放厥詞道：“哪個男人會聽女人的話，哪怕是隻母老虎，老子也要給她馴得服服帖帖！這女人呐，你越是吊着她，她便越是對你言聽計從！”

“說得好！我這一杯敬鄭兄雄風不倒！”

“還有我！還有我！祝鄭兄夜夜風流！”

賓客們較勁般前赴後繼，簇擁着鄭如傑喝得忘乎所以。

不知喝了多少，鄭如傑頭暈眼花，急着更衣，推開人群便向後院走去。

方才拼酒的賓客見鄭如傑走了，别有深意地相互對視了一圈，都撇下酒盞朝後門鑽去……

“小兄弟，你說話可要作數，我們可是把姓鄭的灌得七葷八素。”

三五個賓客在學士府後面的巷子裡圍成小圈，中間站了個懷抱箱箧的蒙面少年。

“我家公子前些日子與鄭學士賭酒賭輸了，鄭學士可是将我家公子灌得不省人事，昏睡了一天一夜。我家公子郁悶了幾日，今日正好趁着這個大喜的日子扳回一局。”少年将箱箧藏在身後，“各位公子若是诓騙我，我回去可要挨打的。”

“真把他灌醉了！我敢打賭，他今夜洞房都站不穩！”

“哈哈哈！”

少年見他們哄笑，便将箱箧打開，金燦燦的金條頓時從他們眼前晃過：“這是我家公子承諾給各位公子的二十兩黃金。”

賓客們奪過箱箧，哄鬧着将裡面的金條分完，都心滿意足地散去，他們勾肩搭背，不是去賭坊，就是去時花樓。

這些都是平時與鄭如傑厮混的纨绔子弟，這幾塊金條不夠他們玩樂，但也夠他們瞞着家裡風流一時，何況他們本就是酒肉兄弟，樂得參與這個毫不費力又能拿錢的遊戲。

少年扯下面巾，環顧四周，趁他們走遠時潛入了學士府……

鄭如傑吐了一身，斜倚在自己卧房的椅子上，嘟嘟囔囔着喚人繼續上酒。

少年端着酒壺，輕手輕腳進了房，他推了推鄭如傑，試探他是否真醉了。他喚道：“鄭學士？”

鄭如傑滿面潮紅，耷拉着眼皮，一推就倒。

“酒來了。”少年架起鄭如傑，斟了一滿杯酒遞給他。

鄭如傑昏昏沉沉，他咂着嘴将那“酒”品了又品，最後口齒含糊道“……一股怪味，這酒不純……”

少年：“怎麼不純？剛尿的。”

鄭如傑：“你說什麼……”

少年：“我說這是剛釀的，純正的很！”

“磨磨唧唧，快喝吧！”少年笑得賊兮兮的，他按着鄭如傑，硬生生将“酒”灌下去。

鄭如傑嗆了個結實，臉都皺成一團。他酒勁上頭，頭一栽便躺在地上不起來，鼾聲隐約從他鼻尖傳出。

這回是真醉了。

少年扔了酒杯要走，擡眼看見案上有一把虎頭匕首。他順手摸走匕首，行動敏捷地出了房門。

婚房内。

佟越等得火大，一怒之下折斷了遮面的團扇。她差去催促鄭如傑的婢女往返了一道又一道，每次的回複都是“快了快了”，卻始終不見鄭如傑的人影。

沒洞房，便不算完婚，鄭廣元便不會将兵部的文書和地圖交給她，更不會準她出城。

佟越猛地起身，準備親自去抓鄭如傑來洞房。

嬷嬷攔她道：“新婦得等着夫君來喝合卺酒，不得擅自踏出房門半步。”

佟越焦急道：“這都幾個時辰了還不來，我怕他喝死了。你替我再去看看。”

嬷嬷道：“郡主慎言，奴家再去催催。”說罷，她關上門，吩咐婢女看好佟越，便親自去尋鄭如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