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視線隻有順着雨滴軌迹從指尖滑入手心,才會發現她本該白嫩的掌心有一道斜貫的疤痕。
雨水冰涼,她将惹來瘙癢也一并接納。
代瀾習以為常,凝視它片刻才垂手,口袋中常備的護掌套熟練掩去猙獰。
但願這場相遇能平靜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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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
代瀾登上電腦微信又催了一遍公司财務盡快把食堂防滑地毯之類的資金申請通過。
等回信的同時将上午要做的登記都做完,再看電腦才發現竟得到對方已購答複,還說已經跟老闆車等下順便帶來。
果然是蹭了綜藝的光,防滑地毯這種申請也能這麼快通過。
道謝的話剛摁回車發送,吳楠濤就撥來電話:“小瀾準備出來吧,老闆院長他們到早賣了。”
早賣是山下的早安小賣部,是暮鎮上經營了二十多年的商店,當地人都習慣叫它早賣。
從早賣到敬老院也就五分鐘車程。
“好,馬上。”她側肩夾住手機随口應着,手上快速做着最後的登記。
等代瀾坐電梯下樓,恰好遇見公司的黑色商務車駛入大院,後頭還跟着幾輛商務車還有一輛大巴,一看便知是節目組的車。
向大家打過招呼後,院長林彩和老闆徐臨下車後和幾位導演組的人物徑直往電梯走,氣氛還算輕快,看樣子是去二樓被節目組征用的小教室準備錄制的事宜。
隻不過陣仗比前兩天開會時還大。
林彩經過她身邊時順便拍拍她肩:“地毯在車後備箱,讓司機給你開門。”
代瀾便按照吩咐,從一樓娛樂廳裡拿了把雨傘往停車處走。
一路走來看見攝像機一個個裝上早前定好的機位,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将要面臨的是什麼,壓低傘面匆匆走過,心髒也跳得有些快。
當初公布暮鎮敬老院是錄制地時,代瀾還隻是個實習社工,林彩說如果參演錄制就轉正,工資自然也會翻倍,她是個俗人,沒禁住誘惑答應了參演。
也就直到簽合同時,她才發現這是個幾乎全天參演的角色。
僥幸念頭一閃而過——他們公司資曆不高,能參演的綜藝應該請不來很大牌的明星吧?
可惜前兩天導演組透露的消息證明,她錯了。
而且錯得很離譜。
“小代社工,你一個人能搬動嗎?我着急上個廁所。”司機項叔一手搭着後備箱門,另一手抓着紙巾捂肚子。
膠圈地毯又大又厚,堆得比紙箱還高,代瀾試探地擡了擡,有些猶豫自己的實力,可是擡眼望見項叔憨厚着急的樣子,自己好像也不好阻攔人家的生理需求……
“嗯沒事,我應該能擡得動吧……叔你去好了。”沒考慮太久,最終她還是決定讓人抓緊時間先去。
話沒說完,項叔腳步就直往廁所方向移,高呼着:“很快就來,搬不動别逞強啊!”
待人跑遠,代瀾看着眼前這箱整治老人“腳滑”的利器下了狠心。
區區地毯,拿下拿下!
脫下手腕上的奶白色頭繩,三兩下将及肩發系起,代瀾又伸手晃晃低馬尾是否系牢,而後才将雙手都抵在紙箱下。
不就是一箱地毯嗎,不就是四五十米嗎……想當初她代瀾也是出名的大力王!
雨傘自然是拿不得了,她就着膝将箱子頂起,打算一鼓作氣往康樂樓跑。
可代瀾卻忽略了一件事,因為被擡起的緣故,地毯會将她的大部分視線遮擋。
沒事,這都是小事,但等她走了小半路才發現,紙箱的底部居然被水泡軟了!
她也沒想到“再而衰,三而竭”來得這麼快啊!
如果這時有人從樓裡往停車場看,定能看見愈下愈大的雨幕裡,一團紅粽半硬不軟的東西帶着腳,狼狽地挪着。
而走到一半的代瀾心都要死了,想到偏偏是錄制前才成落湯雞,忽然有種背離世界逃亡的沖動。
怎麼偏偏這麼倒黴,早知道就别逞強了……
雨撲在臉頰上混着劉海擋眼,她咬着嘴唇,手臂繃得生疼,努力再走快幾步。
她以為要獨自熬過這段路,可似乎有人要中途加入。
先是一把大傘蔽去頭頂落雨,讓雙眼終于勉強睜開。
項叔從廁所回來得這麼快?
“項叔,你……”
她往來人的方向側頭,話語停頓的瞬間,一隻骨感有力手替她撐起了地毯紙箱的重量。
似乎剛從溫暖的地方而來,連她的手一并托住時也渡了暖意。
然後她認出手的主人是誰。
在手機上,網頁上,或是街邊的廣告牌裡擦肩而過的所有形象與眼前的人重疊。
一瞬連呼吸也滞住,明明空氣潮濕,喉頭卻生澀,為這意外連一句開場白都難以釋出。
清秀高挑的男人垂眸看她,笑很淺,溫潤包容她全部狼狽。
縱使做好了相遇的準備,真正來臨時依然好似有無盡的藍色朝她聚攏,緊緊包裹,禁锢鮮活的心。
是剛才吳楠濤談及的,她“喜歡的歌手”。
是她不想見到的,小時候的鄰家哥哥。
也是她曾在火場中拼盡全力伸手救出的人,卻在此刻朝她伸手,攬過重負。
何子遊。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