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也算來得巧,一月底,春節将至,恰好碰上下鄉探訪五保戶和低保戶的時機。
昨天傍晚下班前,一行人開了個短暫的會議,主要商量明天的任務還有具體分工。
代瀾分到記錄檔案,抽到簽的那刻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慶幸至少不用和村民拉家常。
之前每每下鄉,她都愁得很,面具帶上,強迫自己紮破封在軀殼外的玻璃,小心地你來我往,還要兼顧手頭上的表格,每次結束一場後背都出一身冷汗。
如同一個布娃娃,絞盡腦汁扮演人類行走,生硬,機械,連自己都唾棄。
本來社工這一行就需要接觸不同的人,她卻在這上面退縮,不知該不該打為失職,心總是煎熬的。
所以他們能來,也給了自己一個逃避的缺口,能夠在焦慮中得到一絲喘息……她似乎在陰暗地慶幸。
冬季冷風鑽入鼻腔,微微濕潤卻不似夏季那般粘稠,她慢步前進,忽地被誰撞肩,緊跟着代瀾的手便被牽住。
那是一隻骨感的手,靈活地順着手心往下滑,扣住五指,将她的思緒打斷,“我來了!”餘漁忽然到來,淺粉長羽絨蹭上她的天藍薄羽絨發出足夠舒緩耳朵的沙沙聲。
但她似乎并不為什麼事而來,隻是牽着手,肩并肩向前。
代瀾的手冰涼,餘漁就連帶着她的手揣進自己的兜裡,自然得像老友。
明明曾經對這種冒昧的,突進的行為總是謹慎甚至覺得厭惡……
她瞥向餘漁的側臉,比她小一歲的女孩臉頰還帶着嬰兒肥。
餘漁似乎很信任她,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好像連自己也比想象中更容易接受他們的到來。
慶幸似乎是因為得到一點點幸福,身旁有人能并肩同行,而不止陰暗。
思緒間陸樹廣還在堅持不懈為大家科普,聲音洪亮:“咱們暮鎮分為三個村,大棠村,小棠村,還有下棠村,今天我們來的就是大棠村……”
“陸姨,那上棠村在哪裡啊?”為了問這一句,代瀾被餘漁挽着手也走快了幾步。
這問題代瀾從其他人嘴裡聽了沒有七次也有六次,更何況是在大棠村上班的陸樹廣。
對方依舊耐心:“其實以前下棠村就是上棠村,當時沒有下棠村來着。”
“那為什麼……”
“因為打仗啊,”陸樹廣感慨,語氣也随着感情而沉重,“那個‘上棠’跟開槍的那個‘上膛’同音,好不容易和平了,村裡覺得這名字不吉利,就改掉了。”
“原來是這樣啊……”本以為平平無奇的問題得到意外答案,幾位嘉賓臉上都漸顯出與方才休閑不同的肅色。
陸樹廣背着手上坡,深藍公文包在背後懸着一晃一晃:“這附近還有個烈士陵園呢,清明節村民都會去看看。”
村道随着山勢而修,越往裡越窄,但煙火氣也越來越旺盛,傍山而居的村莊漸漸浮現在衆人眼前。
幾人繼續沿路走不過十分鐘,迎面的人從少至多,陸樹廣介紹說前面是村市場,十點多基本散市。
“大棠村基本都是老人和留守兒童,婦女也多,他們起來得早,市場就散得早,我們這會兒上門剛好。”
上了這個坡,再一拐彎,一條沿線都是販賣蔬菜生肉以及各種日常用品的街便豁然展現在大家面前。
冬日裡冒着熱氣的籠盞放在案上,裡頭藏着飽腹的包子,老闆撂下擴音器聲聲吆喝着。
肉鋪依舊忙碌,來遲的幾個年輕人正和老闆商量要哪部分豬肉,偶然一瞥見陸樹廣經過,立馬打聲招呼。
“好吃的流沙包、叉燒包、奶黃包……”宋汝然似乎被吆喝洗腦,像模像樣,搖頭晃腦地喊起來,有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