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翻湧着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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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雲,她似有靈感,歌詞翩翩落在每行,不曾想母親談雪梅的信息忽然而至:“瀾瀾,下下個禮拜就過年了,你們綜藝怎麼安排?能回家嗎?”
打字的手停頓,靈感突然被截停,她有些無可奈何:“不拍,回去。”
“要不然問一下子遊一起回來?他應該也要回家的吧?”父親代敬冒出來一句。
代瀾看見代敬發言總有無名火,縱使平日再麻木,此刻也撩着心煩躁。
是風暴後的餘波,是戰後的後遺症,傷口至今有膿,在蠢蠢欲動。
他怎麼也不想想何子遊是什麼人?難道也不考慮一下為女兒避嫌嗎?不過是一起參加個綜藝,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不要去問!我和他不熟!”
似乎在父母面前自己經常用感歎号。
可如果不是感歎号,他們就會忽視自己的需求和想法,自顧自去做,好幾次都讓代瀾覺得丢臉又晦氣,到頭來收拾爛攤子的人還是自己,而父母隻會互相責怪,什麼忙都幫不上。
她必須說清楚,以免又出現他們去找何子遊拜托他照顧自己的事情。
“人家挺好說話的啊,再說了,出門在外,老鄉幫老鄉挺正常的,你那些叔叔阿姨不也是這樣和我互相幫助的嗎?”
代敬似乎也有些急眼,他慣用自己那代人的相處方式,從不顧及現在如何,而被管的人又是何态度。
“……”
簡單的,還算暢快的心情一點點腐爛。
從前她也會耐心解答,可現在她做不到了,隻有無窮盡的無力感愈發參透空洞的心。
代瀾不願說話,慣用沉悶躲避,心情急轉直下,抛下一句省略号便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
睡前又有些燒,吞下退燒藥和抗抑郁藥的她倉皇躲進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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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餘漁還說不相信周六院裡的人流量會突增呢,這不,周六的大爺大媽們來了。
因為敬老院周末全天對外開放,老人們從早上七八點就陸續來到院裡,做運動看電視唱戲按摩理療……
此刻院裡可謂是歌聲、唱戲聲、唠嗑聲熱熱鬧鬧不絕于耳。
“我們沒來的話,就你倆幫忙,豈不是團團轉?”
徐揚帆昨天剛學了怎麼操控理療儀,此刻為老太太閨蜜團們調試好才得空休息,累得這人臉貼在門框上,整個身子攬着牆,可憐巴巴。
幾朵夕陽姐妹花一進門就看中了這位帥哥,指名要他來為閨蜜們服務,又是陪聊又是按摩,徐揚帆綜藝前特意學的那點功夫都用上了。
餘漁聞言走到走廊窗戶側,她和代瀾剛整理好上午老人們翻閱過的報紙和雜志,兩手袖子被撩起,叉着腰吐槽。
“這工作量也太大了,就沒考慮過多招幾個人嗎?”
“考慮過呀……”代瀾将最後一把木椅塞進桌子,拍拍手上的塵向兩人方向走。
唯獨話裡轉折難言。
下意識瞥一眼架在室内的攝像頭,又見兩人期待着後續,她隻能委婉,眼神也躲避,假裝檢查地上有無垃圾。
“可能暮鎮太偏了吧,很難招人的,如果在縣城裡招,大部分人對社工這行不了解前景,也不清楚社工理論,所以招起來……”
配合着話語落地,她無奈聳肩,徐揚帆和餘漁對視一眼也算理解。
“那你呢?”女孩好奇,她長得乖順,提問總是真誠,往往代瀾想搪塞,對上她視線,那份欺瞞便連連頹敗。
“我?我為什麼來這裡嗎?”躲無可躲,代瀾此刻已走至兩人身邊。
不過在看不見的地方,她繃緊肌膚,有不堪的回憶蹿上脖頸,鎖住那份應有的自在。
“對啊,這麼偏的地方你都來了,還挺神奇的,你也不是暮鎮的人。”
思考自己和暮鎮的緣分,呵……
也确實算天注定吧。
本身社會工作專業出身,大學畢業時自然要提供實習證明以及實習時長。
原本一切都在父母安排下進入蘭市一家社工機構工作,可沒想到那件事來得太突然,人力終被财力壓過……
想到這時,代瀾嗤笑,為自己曾經的執拗歎不值,而後是無法宣洩的痛,撞在麻木心牆上。
千言萬語,總之最後不得已,在時間的臨界點,她隻能在網上随手投簡曆,再被“百善”撿走,安排到暮鎮實習。
她删删減減,留下可大筆塗抹的版本遞給期待的人。
“原來是這樣啊……”女孩默默點頭,一绺額發随着動作沒被耳朵挽留,蕩在臉頰邊,為原先幾分幼态的臉添了一絲溫婉,“可是你現在已經畢業了,幹嘛還要回來這裡?”
“诶等等,你可别說是什麼‘放不下這裡的山水,想念這裡的人’啊,”一手撐着另一手的手肘,餘漁握拳擺出采訪的姿态,“我可看透你了,來說點實際的吧!”
代瀾有些不知所措,眨眼數下企圖在短距離裡建立僞裝,卻漸漸不敵女孩單純試探:“嗯……是因為我……”
明明她隻需要随口搪塞,被問到的人提氣幾次,跑到喉頭的話就又咽下幾次。
難以啟齒。
想不出其他理由,她腦海裡盤旋的隻有自己可悲的自尊心,被踐踏的劣等秘密。
更不知為何,越是被單純地拷問,她便越是難撒謊,仿佛會罪加一等。
哪怕提問的人别用這雙眼看向她呢?
盡可能拖延時間,為找借口做充足準備,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喂,那邊。”
男人悄無聲息出現在樓梯拐角處,大半個身子晃出來,藍白色衛衣休閑,搭淺藍牛仔褲寬松,一手插兜,另一手仍扶着牆角。
他的人和聲音一樣随意,再接着挑了個眉,多少流露出痞态。
代瀾要以為何子遊隻是不經意地出現,恰巧地來。
可再随意地說後半句時,眼神飄到她視線裡,同背對的光一個方向。
于是她确定了他的出現并非巧合。
“下個禮拜的物資到了,快過來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