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馴鹿長得十分高大,鹿角粗壯,灰棕色的皮毛遠望似錦緞,脖頸處圍着圈淺色長鬃毛,随着走動鬃毛随風浮動。在幾隻成年公鹿走入溫泉後沒遇到危險,幾隻母鹿帶着小鹿走出林子在平地吃草。此刻的林争春才察覺出異樣,這麼大一片草場,除了這些馴鹿就沒見其他動物。
她以為此處是圈禁草場,那些馴鹿是山民豢養在林子裡的。這讓她想起昆都南面的林地裡也豢養着馴鹿等野獸用于運輸、勞作,她擡手抵唇吹了個響亮的口哨,然而那些馴鹿卻沒回應她的号令,該泡澡的泡澡,該吃草的吃草。
“原來不是豢養的啊。”林争春自言喟歎,“我想家了,我想爹爹、想夥伴,還有我的馬。我的馬當娘親了,它的孩子一定會跟它一樣強壯漂亮。”她又吹響了好幾聲口哨,若是在昆都,隻需一聲,她的馬就會嘶鳴着朝她奔來。
寂靜之下從北方傳來的悠遠卻清晰的鳴叫,這種高亢的鳴叫她并不陌生。她敢肯定是白鶴在回應她,她又不敢置信昆都的白鶴能飛抵遙遠的普斯羅火。她深吸了口氣,重重的吹響了一記口哨,這聲口哨那麼響亮以至于回響空谷。每一聲回響,都會引來遠方鶴鳴的回應。時爾梅換好衣服,上好藥走到湖邊剛好看見這一幕。兩人面向北方,都在等鳴叫背後到底是何方神識,隻有木桐子尋了顆山樹,打坐冥想。
兩排白鶴現身天際,領頭的那隻白鶴羽長翼豐,眸光專注且堅定,沉穩之中盡顯領頭鶴的氣質。林争春呀了聲,轉身跑到木桐子跟前說道:“師兄,師兄,真是冰原白鶴,它們怎麼飛到這裡來了。”
木桐子微眯雙眼,低聲說道:“越冬遷徙啊。白鶴是你故鄉的信使,你不是想家了嗎,把你的思念告訴它們,你的家人、你的夥伴,還有那匹你沒能騎走的馬都會知道的。”
林争春:“真的嗎?!”
木桐子點點頭,忍着笑,說道:“你忘了,是誰叫你吹口哨喚仙鶴的?!”
林争春聽罷雙眼神采閃現,她拉着木桐子衣袖說道:“是微家大哥教我吹口哨的,那些白鶴也是微家的?”
木桐子笑了笑,算是默認,他順着林争春奔跑的背影看到那些依序落湖,仙姿綽約的白鶴,想到曾經有一位仙人,展翼如華蓋,羽落似飄絮。
林争春跑向湖邊,朝鶴群打了個響指,領頭的那隻白鶴撲閃了下翅膀朝她遊了過去。林争春沖着那雙黑曜石般深邃的鶴眸說道:“原來微家大哥說得沒錯,你們真聽得懂我的哨音。我很好,雖然有些想家,但我還能忍。我告訴你哦,我認識了位朋友,他叫時爾梅。我告訴你,他很厲害,他會制钗會盤發會刺繡他能一目千行,他還會很多我不會的事。”
雪白的大鶴頭微微一側望向時爾梅,黑色嘴殼微微一揚,鼻息噴灑,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閃過光華。
“它很漂亮,很高貴,也很驕傲。”時爾梅感覺到它的輕蔑,誠然,按照一位北地男子的标準,他并不算優秀。
林争春說道:“白鶴當然漂亮,高貴也理應驕傲,它們是冰原之主,是守衛北冥淵的衛士。”冰原是通往北冥淵的咽喉,更是昔時靈皇衛隊羽靈族的生息之地。
“是嗎?!”時爾梅沖那隻白鶴颔了颔首,盯着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笑道:“你好,白鶴衛士,我是小春新結交的朋友,你是小春故鄉的朋友,我們都是小春的朋友,希望我們也能成為朋友。”他盯着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想要像以往那樣洞悉這隻白鶴的過往,然而除了兩汪深邃的黑而外時爾梅看不到任何關于這隻白鶴的信息。
昆都,地堡,最深層
超強地壓、高頻地鳴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軀體,在這一層裡工作的除了幾位曾經在無邪手下的神衛營舊人而外便是遷居冰原的鳳族微家。此時,寬大的投影屏上正顯示着多條地磁軌迹,從軌迹交彙點上看,川西以西至地星海拔最高的雪域高原是跟蹤監控重點。此刻正在錄入地磁軌迹數據的是微涵與阿炳的獨子-鳳子明犀,他遺傳了炳仙尊那雙眼睛,當阿炳還是一隻難以化形的灰色雛鳥,因為這雙如水養玉般的黑色眼眸讓無邪心生憐意,帶上神域養在身邊。如今的微明犀模樣随炳仙尊,性格也随炳仙尊,昔時炳仙尊無論在神衛營還是監察司都有拼命三郎的稱号。亦如此刻心無旁骛的微明犀,随着他手下動作不停,一條最新地磁移動軌迹出現在廣屏上。
澤浣走了過來,這位與自己長子澤爾同歲的青年正一絲不苟的工作,其專注的神情之中似有疑惑。
澤浣問道:“發現什麼了?”
微明犀平複了微皺的眉頭,心想要不要向澤浣禀報發現了一位與其外形極其相似的凡子。他道:“對比最近出發的白鶴實時回傳的飛行線路與之前結論一緻,地心能量正在朝第三極靠攏,地軸持續向西傾斜。”
澤浣望向地磁軌迹交彙地,也就是地星之巅的雪域高原,說道:“大荒時代終結之後,海陸倒置,汪洋與湖澤吞噬陸地。是這些高原解救了萬靈。如今地星地質格局已定萬年,再度轉極無疑将是萬靈的災難。”
微明犀笑了笑,望向澤浣的眼眸中是掩飾不住的崇拜,他道:“昔時靈皇化慈悲為高原之舟給萬靈以生機,過去萬年,地星磁極從未停止變動,萬靈理應有應對之法。就像人間所說,天地不仁、雷霆雨露。”
澤浣似乎不想進入靈皇話題,遂緘口不言。
微明犀見罷改口說道:“仙尊,我看見小春了,她在川南山地。您要看看她的影像嗎?”
“是嗎?”果然澤浣欣喜而道:“那你看到澤爾了嗎?”
微明犀搖搖頭,拿出幻化鏡就要投屏白鶴回傳的視頻。澤浣阻止他道:“能量有限,不要浪費。這次新年她和澤爾都會回昆都,現在就不看了。”
微明犀聞言收起幻化鏡,又道:“仙尊,我還看到小春的新朋友長得很像您。沒有關系嗎?要不要我去一趟把人悄悄帶回來。”
澤浣心想可惜林書翰那麼提防,這才瞞了多久就被人發現了。“衆生萬象,皆有因緣。道法無為,且随他來去。”
“可是,您如今仙軀有虧,說不定他出現的目的就助您修複仙軀。”
澤浣聞言面露駭然之色,他萬萬沒想到曾經以己度人的微涵與阿炳會生出如此冷酷的孩子。微霜犀卻道:“請仙尊見諒,您是靈皇單體傳承的後嗣,您的傳承或許并非在澤爾和小春。恕我直言,我看見那個與您長相一緻之人的靈樞是空的。他也并非是個真實的凡人,至少不是個完整的凡人。說不定,他的出現就是為了修複您。”
澤浣搖頭,笑道:“就算他靈樞空置,也順利成人。你看不見他的魂魄,或許隻是因為他的魂魄比較貪玩不願宅家而已。不聊這個人了。明犀,你也不要偏心隻看小春,要是遇到澤爾也隻會我一聲,我已經快十年沒見到他了。”
微明犀解釋道:“恐怕不行,白鶴聽得懂小春的口哨聲,但不會理會澤爾的哨聲。”
澤浣心想這孩子可真夠實誠,可是一句含糊都不願意敷衍:“我記得小春小時候老纏着你玩,是你教她吹口哨的?”
微明犀:“澤爾離家的時候小春還未出生,他曾囑咐我要照顧小春。小春從小就是個精力充沛、激靈活潑的孩子,經常從大人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玩。我怕她在雪原遇到危險時身邊沒人,所以教她吹口哨。還好,她一次也沒因為遇到危險吹響口哨。這是她第一次離家,明明知道她不是因為危險吹哨,也放不下心要飛過去看看她。”
澤浣:“他們就快回家了,到時候你們三個好好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