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閃動,那張臉既有文公的模子又有甘夫人的影子。蘇明埃張了張嘴,跪地啞聲叫:“殿下!”
秦灼忙去扶他,蘇明埃淚落滾滾,連聲道:“好,臣一切都好,自從元和八年……那場事敗之後,蘇氏全族遠走,臣再也未能得見殿下玉容。聽聞殿下的腿也好了,臣真是……文公若能知道……”
秦灼請他坐下,倒一盞熱茶與他吃。一盞茶盡,蘇明埃略略定了心神,擡頭去瞧床邊的蕭恒。
他也聽聞了秦灼和蕭恒的一些事由,卻不料自己私下面見的隐秘之事,秦灼也不叫蕭恒退避。蘇明埃心中拿不準,問道:“殿下,這位……”
“不用管他。”秦灼隻笑,“二叔有什麼話,照說無妨。”
縫補甲胄用的線繩皆是特制,又浸過油,要一個不易斷的韌勁。針尖穿過鐵甲縫隙,響起輕微的摩擦碰撞聲。秦灼見他有些猶豫,便先開口:“二叔這樣離職尋我,那邊不會起疑?”
蘇明埃道:“殿下截斷了外地内輸銅鐵的路子,秦善急得焦頭爛額,遣派人馬出關走通路子。臣正是尋了這個由頭喬裝而出,殿下放心就是。”
秦灼颔首,“路子尋得怎麼樣了?”
蘇明埃道:“商貿和兵馬是兩回事。如今附近州府無一不從殿下之令,秦善想殺出重圍,沒那麼容易。”
秦灼轉了轉扳指,道:“但秦善為君并非暴戾,我還想請問二叔,我若返程奪權,境内能得多少擁護?”
蘇明埃沉吟片刻,“秦善的确不是暴君,但也并無什麼出色政績,勉勉強強守成而已。文公恩澤餘威猶在,殿下是文公的兒子、理當的正統,百姓和舊臣就算不熟悉殿下,多少也會感慕文公舊情。”
也就是說,形勢未明之前,南秦境内不會明面支持秦灼。但秦灼一旦占得上風,境内會紛紛歸順,把他當作新君來奉。
秦灼微微一笑:“我曉得,牆倒衆人推嘛。”
蘇明埃憶起他少年坎坷,澀聲叫道:“殿下。”
秦灼指尖點着桌面,“這樣講,事情還是要靠我們自己。”
他擡頭看向蘇明埃,道:“二叔方才言道,秦善四處尋訪銅鐵商源。”
“是。”
“我倒替他尋了一個上好買家。”
蘇明埃問:“殿下是指……”
秦灼脫下那隻虎頭扳指,輕輕按在案上。
他自己。
蘇明埃不敢輕易應允,思索片刻才道:“此計确實可行。”
大明山本就是難攻之所,秦灼也是有這個内應才敢動直入明山的心思。若能有潛入南秦境内的其他路子,也未嘗不可以一試。
秦灼道:“既如此,我會為麾下衆人安排身份,通牒那邊,還要二叔多多費心。”
蘇明埃歎道:“殿下有所不知,若要這麼幹,難。”
秦灼也不變色,颔首道:“願聞其詳。”
“臣并非銅鐵采買的統籌之人,一應事務都要經掌師廖東風首肯。若人數少些,臣還能裝作是有私下交際走的門路,但數萬之人,實在難逃他的眼睛。”
秦灼聽見這個名字,撫摸扳指的手微微一頓,“廖東風?”
蘇明埃道:“是,殿下可還記得徐啟峰?徐啟峰是秦善的妻弟,這位廖東風卻是秦善的妻弟,他和殿下之間還有他舅兄的一樁血仇在。而且據臣所知,玉升元年徐啟峰兵臨潮州,他也是随行。殿下雖全殲徐啟峰部隊,難保不會有漏網之魚,這小子恐怕就是死裡逃生奔回去,與殿下之間更是不死不休。”
他微微吸口氣:“若叫他識破,隻怕十分兇險。所以依臣之見,虎贲軍不宜大批喬裝入境。”
蓦地,一直默不作聲的蕭恒開口:“蘇公之意,是叫殿下隻身入關?”
蘇明埃忙道:“怎能隻身?點選軍中健兒,一同扮作商隊,也是使得。”
蕭恒問:“依蘇公所見,帶多少人合适?”
蘇明埃道:“少則十餘,但若能扮作大宗買賣,可以百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