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來勸誡顧子殊的隻有暴雪營的穆誠将軍,也就是顧一弘現在所見的穆老将軍。
“孩子,你若是後悔了,現下把帥印交給我就好了。”穆誠當初進了顧子殊的營帳,是這樣說的。
顧子殊當時正看着北疆地圖,見穆将軍這樣說,擡眼笑笑:“叔,你放心,我一定把我們的城給守住。”
穆誠很久沒在北疆見過那一雙眼,少年眼裡含着多年韬光養晦依舊不改的意氣風發。
雖說顧子殊的“小聰明”起了效果,城外的三次伏擊減損了西涼些許兵力,但前鋒來勢依舊銳不可當。
第四日,顧子殊的兵就隻有退守城内的分,但他不急不慌。帶兵守到了第一周末,城裡的老百姓大多已經撤光了,街上來往的全是身着盔甲的騎兵和拉着糧草的篷車。
穆誠也在戍北城,說實話,顧子殊現下幾次能逢兇化吉全都離不開穆誠相助,暴雪營的士兵也有不少被穆誠帶來。
西涼是騎兵,每次攻城持續不了多少時間,但抵不住攻勢洶洶,又出其不意,值守的士兵隻能沒日沒夜輪值着站崗。
“這樣下去不是個事,他們後方有衛相助,糧草豐碩,遲早有一天城會被攻破。”穆誠皺着眉站在顧子殊案前,
不知怎的,這個還未及冠的少年卻不慌不忙:“叔,别急,他們耗不下去,馬上就是旱季了。”
“旱季又怎樣,已經兵臨城下了你不知道嗎?”穆誠與他相處半年,第一次對他發了火:“随時都有可能破城,明天,甚至今天……戍北城若是被攻破,你就是曆史罪人,你知道嗎?”
顧子殊笑笑:“史書如何評價那是後世之人的事,至于此局,您再給我三天時間。”
“你可确信,此時你把帥印給我,尚可保住平安。”
“然後呢?看您單槍匹馬帶着我的兵和對面殺個七進七出?”顧子殊還在翻看地圖:“三天,三天後若是還沒有破局之變,我任憑您處置。”
三日後,顧子殊一出聲東擊西,點燃了西涼草垛大火,連燒三座糧倉,火勢順風,待撲滅之時,戍北城外的西涼士兵已沒了退路。
“現在,那就是群逼瘋了的野狗,怎麼也要上來撕口肉吃。”顧子殊說。
“我們可以再耗下去,耗到退兵。”穆誠不知顧子殊是怎麼做到燒了西涼糧倉的,但此時,他确信這個少年未來具有的前途不可限量。
“不。”顧子殊提了劍:“叔,你說這場若是能大敗西涼,北疆會不會是一個不一樣的北疆。”
“你……”穆誠怔怔地看着顧子殊,很久都沒說出話。
戍北城外苦戰兩日,顧子殊被拉回來時自手肘到背後遍布血迹,腿上中了兩箭。
穆誠從城外趕回來時那小子在笑,西涼兵已經退兵落跑,其餘被俘者數百人。顧子殊拍案狂笑,雖然肋間的傷一笑就牽扯地疼,他笑得一抽一抽的,但沒停下來。
“叔,你說史書會怎麼寫我。”少年眉骨上還帶着一道血痕,甚至有些睜不開眼,但眸子璀璨地如同繁星。
五月末,穆子期坐在營帳裡喝悶酒,忽然聽到外面有響動,轉頭一看是祖父來了,穆子期連忙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想把酒藏住。
“得了得了,我都看到了。”穆誠揮了揮手笑笑說:“坐下吧。”
穆子期愣了下,聽話地跪坐下到案邊。
“為褚夏的事吧?”穆老将軍笑着說,擡手從桌上的酒瓶中倒了小杯酒出來。
“您,都知道了。”穆子期低着頭:“是我自己留不住人,也不是顧明然的錯。”
“自然不是他的錯,也不會是你的錯。”穆誠這三十多年與家人聚少離多,幾個家族的子孫也不是省油的燈,處處操勞。長子是有出息的,可惜落下腿傷,再下不了地。長孫年幼,處事也需多加教導。他已雙鬓斑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長孫成家立業那一天。
“你叔叔最近沒和你說些什麼?”
“說了,”穆子期說:“但他的話有些過分偏激了。”穆子期不太喜歡穆雷。
“你也長大了,處事清楚,我也放心。至于顧一弘這孩子,比起他父親當年還要沉穩些,屬實是難得,與他好好相處,放下些不平和輕慢,你們會成為朋友的。”
趙聞朝已經連續收了宮裡三封讓他回京的家信,前兩封都是皇後寄來的,最後一封是陛下寄來的。像是最後的通牒,若是趙聞朝再不起身出發,下一條下來的就是調任的聖旨。
至于趙雲昌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百密一疏,就給趙簡鑽了空子。
“都到這一步了,陛下如何處置他?”顧一弘在小案上捧着書,轉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