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手藝得到認可,男子止不住熱淚盈眶,撐着最後一口氣,激動到努力挺起身,奮力說着:“釉質如碧峰翠色,瑩光内柔,土質細潤,坯體如胴體,其聲如謦;釉藥渾厚,清澈明潤;我将釉面摻入點瑪瑙,才使其色澤獨特,含水欲滴,釉面開有細小的紋片,有蟬翼紋,這才是瓷器巅峰啊……”
男子聲嘶力竭:“這才是最好的瓷器啊!”
“咳咳咳!噗~”因為用力過猛,虛弱的男子猛地噴出了一口血。
沈長修見他情緒過于激動,連忙攙扶着他安撫:“冷靜點冷靜點,來,先躺下。”
将他安撫躺下,沈長修看着這人,一身的落魄,但卻懷有震驚後世千百年的絕技啊,
「這家夥燒出了價值不可估量的汝窯啊,絕對是人才啊。」
「隻可惜他看不到自己的手藝被認可被熱捧,遺憾啊。」
對方已見奄奄一息之态,大喘着氣息,隻有滿腹不甘心,卻又說不出任何來,隻支支吾吾:“我…我,”
沈長修明白他的心意,連忙撫摸胸口幫他順氣,并鄭重其事說着:“你放心,這一片我會視若珍寶!你的成就我認可,而且我深信,世人也終将會認可,”沈長修望着那片碎瓷,穩穩道,“它的價值!”
聽聞這話,對方終于停止了躁動,臉上神色漸漸舒緩,接着挂上一抹欣慰淡笑,終于顫顫巍巍合上眼眸……他離開人世。
沈長修起身,眼眸深斂,深深歎了一口氣。
“少爺,藥抓好了…”彥兒進來,卻見沈長修這樣一副神色盯着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人,也瞬間明了,“少爺,他……”
沈長修轉過身盯着彥兒,輕聲幽幽一句:“嗯,他去了。”
沈長修手指尖撚着那枚碎片,忽然想到什麼,連忙轉身跑出去醫館!
“哎?少爺?”
身後的彥兒滿是疑惑,正準備追着少爺出去,卻被大夫攔着,“唉,姑娘,這人你們不能扔我這醫館裡就不管了啊。”
……
沈長修跑到那家瓷器店鋪前,腳步頃刻停止,雙眸空空滿是惋惜之色……在這遊人如織的街頭,人頭攢動的街頭,那破碎的瓷瓶碎片要麼被踩成齑粉,要麼被人清掃,再無一片可尋!
沈長修捏着手裡唯一的一片,滿心遺憾:“唉,可惜了。”随即垂眸看着手裡這世上僅存的唯一的一片,憤恨不已,搖頭歎說,“連這一片也成孤品!”
說完,他擡頭看着面前的博古齋,随即撩起下擺,走上台階邁入店鋪,
小二一見來人一副少爺模樣,連忙笑臉迎上來:“客官,您有什麼想要的?”
沈長修一一打量着他們擺在架子上的瓷器,卻并未在任何一件上停下目光。
半晌,沈長修落座在旁邊的椅子上,順勢翹起二郎腿,悠悠問來:“之前被你們趕出去的那個工匠,他的瓷器可有?”
小二眼眸一轉,即可反應過來:“哦,你說馮空啊,有有有!”
沈長修神色一沉,
「馮空……原來他叫馮空!」
小二說完,就轉身拿出幾個瓷瓶,
沈長修略微打量了幾眼,瓷瓶質量雖然也還不錯,但比起那汝瓷質地……這麼說吧,看過最好的,其他的就都再也瞧不上眼!
待他一一看完,沈長修端起手,朝小二探問:“剛剛他送來的那個瓷瓶,就算你們看不中也可以不收啊,你們為何要給他打碎了呐?”
小二一聽這話,似乎滿是牢騷,忍不住一吐為快:“唉,公子您是有所不知!這個馮空啊,就是個燒瓷的癡漢!嗨,他騙了老闆錢!”
沈長修微微側目:“哦?”
小二接着說:“我們老闆看他手藝不錯,聽他誇下海口說什麼一定能燒出最精美的瓷器!就給他一部分錢讓他準備起來,結果呢,這個馮空像是魔怔了一般,燒一爐又一爐老說不行,身體也耗到油盡燈枯!到時間貨交不出來,錢也花沒了!這不,今日嚷嚷着說成了,結果老闆一看,啥玩意,根本不入流!現在這種深色才是上流所追捧的!”
……
沈長修掂量:哦,就是對賭協議輸了?
想到那馮空如癡如醉趴在窯裡幾年如一日,為了得到最滿意的作品,終于守得花開!但卻不被人認可,不禁再次替他惋惜……隻是怪不得任何人,或許就像有些藝術作品一般,當世不被認可,而後卻萬古流芳。
沈長修搖搖頭,離開店鋪。
從店鋪出來,沈長修沿着東市浔陽街一直走着,直到走到一架石拱橋上,望着這熙熙攘攘的街市,他忍不住又拿出那瓷片打量,
“這抹天青色,在現代可就是天價代言詞啊!之前都是隔着玻璃罩子遠觀,啧啧,如今竟然在我的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