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還沒亮透,他便像耐不住似的坐了起來。
成竹端着水盆走進院子,一眼便瞧見自家主子蹲在檐下,眼底泛着烏青。褚元祯見他進來,徑直上前,十分煩躁地接過帕子抹了臉,問道:“怎麼才來?”
“不晚啊。”成竹擡頭看着天,“日頭還沒升起呢。”
“你去賬房支十兩銀子,交給老師。”褚元祯披上氅衣,擡腳就往院外走,“再把他送回去。”
“好。”成竹應聲,“太傅起身了嗎?馬車就在府裡,随時可以……”
“安排什麼馬車!”褚元祯腳步一頓,轉過身來,“馬車那麼顯眼,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老師昨夜歇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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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甯不大高興,他習慣了晚起,今日卻早早地被人喊了起來,他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睡到床上的,想問又尋不到人,褚元祯不僅不在府裡,連早飯也沒給他準備。
成竹陪着笑臉奉上銀子,“太傅,我送您回府吧。”
看見銀子,蔺甯的臉色才算緩和了,他一手接過裝銀子的布袋,一手放在成竹肩頭拍了拍,煞有介事地說道:“不必麻煩,我有手有腳的,自個回去得了。你呢,回頭轉告你家主子,就說銀子我必會物盡其用,一個子兒也不會替他省下。”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太傅府時,管家正在打掃院子,見他進來,将掃帚往邊上一扔,“大人呦,您可算回來了!昨日有人要燒了咱們宅子,幸虧被五皇子帶人攔下了,您說這還是京都腳下嗎,小人現在想想都後怕。”
“别怕,沒事了。”蔺甯一邊安慰他,一邊問:“有吃的嗎?”
管家抹了一把臉,“廚子剛起,正在熬粥呢。”
“叫他多熬點,餓。”蔺甯邁出去的腳又縮回來,轉身看向管家,“我若邀請太子吃飯,應該做些什麼?”
“這……”管家眉頭緊蹙,“若非當面邀請,那好歹該寫個帖子,着人送到東宮,太子多半會回複的。”
“好。”蔺甯應了,拔腿就往書房走,邊走邊揮着手臂,“告訴廚子,粥熬好了,直接送到書房來。”
為什麼要請褚元恕?
回來的路上,蔺甯将所有問題想了個遍。如果把這次穿越當做遊戲,那麼完成老祖宗的托付就是系統給出的主線任務,隻有做完了這個任務,他才有可能離開這裡。而他現在似乎在“褚元祯”這條支線上耽擱了太久,他不能孤注一擲地将所有籌碼壓在一個人身上,皇帝老兒已是行将就木,若是在未立遺诏的情況下突然駕崩,那東宮才是能繼承大統的不二人選,因此“褚元恕”這條支線也要走。
而這一切的前提,便是活着。
伴君如伴虎,他的老祖宗一腔熱血隻想扶持明君繼位,卻落得個死不瞑目的下場,真的是自古忠臣難善終嗎?
蔺甯想明白了,他眼下要做的便是取得建元帝的信任。建元帝現在倚仗卻不信任他,是因為真正的蔺甯越界了,真正的蔺甯想以自己的治世之道勸谏一位帝王,卻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帝王眼中的心懷異志之人。封建王朝,帝王是天,蔺甯自認沒有老祖宗那樣的齊天抱負,但也不會做如老太監郭松韻那般谄媚逢迎的小人,他隻是想在這惡濁腌臜的世道活下來。
活下來,然後回家。
書房外響起敲門聲,裘千虎的聲音傳來,“太傅,殿下來了。”
蔺甯皺起眉頭,他前腳才剛剛進門,椅子還沒坐熱乎呢,這人緊接着便跟過來了,那方才走的時候怎麼不露面?
褚元祯沒等人答話,直接推開了書房的門,視線落在蔺甯臉上,“你跟我走。”
“又幹什麼?”蔺甯心裡也有火,“你逗我玩是不是?合着我整天圍着你轉,你讓我去哪我便去哪?”
“韋元寶死了。”褚元祯開門見山,“你一定猜不到他是怎麼死的。”
“死、死了?”蔺甯瞪大了眼,“怎麼死的?”
“咬舌自盡。”褚元祯道:“他把自己的舌頭都咬爛了,顔伯說,人是被活活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