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刹發來了一家名叫“長蛇座”的俱樂部的位址,以及内部電梯的使用密碼。
申潤坐上達摩克裡斯,切到自動駕駛,銀灰色的跑車向橋那邊的白塔區轟鳴而去。
和充斥着暴力與污濁的翡翠灣區不同,白塔區一片欣欣向榮,作為城市的牌面,對外展現着聖格蘭奇健康積極的面貌。
街道兩旁的摩天大樓鱗次栉比,玻璃和金屬組成的天橋回廊像一個個回形針連接在樓宇之間,當然,像病毒一樣的廣告燈牌也席卷了這裡,即便白塔區是擁有市政中心和衆多企業大廈的“聖格蘭奇心髒”。
幾個轉彎後,達摩克裡斯進入“水荷街”。
“長蛇座”俱樂部隐藏在水荷街衆多娛樂場所之中,外表看起來和其他地方沒兩樣,整個建築不高,隻有五、六層左右。
門頭倒是氣派,九頭蛇燈牌閃着冷綠色的光,頭部位置有一顆迸發着刺眼光芒的紅燈,象征着177光年外的長蛇α星。
街道旁停着的都是天價跑車,穿着金屬和皮革的俊男靓女聚在一處抽煙談天、拍照打卡,燈光背後的陰影中還站着荷槍實彈的職業安保員,墨鏡之下的雙眼默默關注着四周環境是否安全。
這裡是大人物雲集的地方。
達摩克裡斯剛出現在街口就吸引了全場目光,自動駕駛程序掃描不到停車位,粗暴的甩尾後,銀灰色的跑車斜着停下,一身黑色西裝的東方帥哥從中走出。
兩個穿着制服的服務生小跑着上前,一個在得到申潤的允許後,接過鑰匙前去為他泊車,另一個撐開一把黑傘,站在他右後方為他擋雨。
無視周圍的目光,申潤一手插在西褲口袋中,快步走上台階,繞過水吧和人頭攢動的舞池,服務生為他打開電梯間的門。
他順手接入了俱樂部的網絡,輸入通訊芯片上的那一串密碼,電梯運行,冰冷的機械帶着他前往隐藏在聲色犬馬之下的,真正的“長蛇座”。
電梯在私人樓層停下,門自動打開,申潤第一眼就看見羅刹背對着他站在巨大落地窗前。
他沒有穿上衣,白皙精壯的後背紋着滿背的彩色紋身,銀色的中長發随意紮成低馬尾,垂在前胸。
申潤對東方文化還算了解,認出他後背紋着的是“十羅刹女”,這也是“羅刹”這個綽号的來曆。
“聖格蘭奇的這場大雨,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停下。”
他右手夾着一根燃燒着的紙煙,雙眼注視着窗外的雨幕。
“你知道是我?”
申潤走進寬大的房間裡,注意到沙發上還坐着個穿着戰術靴的男人,燈光晦暗,看不清男人的臉,隻能看到他穿外套的動作。
“啊,我這裡的安保系統和不死鳥的雅典娜沒得比,但被入侵的時候還是有示警的。”
羅刹轉過身,改造後的右眼發出澄黃色的光芒,在巨大落地窗的天光照射下,他白臉紅唇,倒真有幾分像傳說中容貌姝美的惡鬼羅刹。
“抱歉,職業習慣。”申潤聳了聳肩,臉上并沒有任何歉意。
羅刹笑着走向長沙發處,從散落的衣物中挑了件襯衫披在身上,他用夾着香煙的手摸了摸那男人的臉頰。
“出去吧,我們申老闆談正事的時候不喜歡有第三個人在。”
男人沒有說話,默默起身,與申潤擦肩而過時,申潤透過窗外的霓虹光看清了他的臉。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名字,但很熟悉,一個最近在聖格蘭奇地下世界聲名大噪的雇傭兵,據說車技很好,上周在郊外惡土跑赢了以車為生的流浪者部族“遊隼”。
申潤和他對視一眼,男人眼中的情欲還未褪卻,冷着臉離開了房間。
“随便坐。”羅刹打開一盞小燈,走向水吧台,“茶還是酒?”
“酒。”
申潤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修長的雙腿微微打開,他跷起左腿,“我好像打擾你的興緻了。”
羅刹開了瓶麥卡倫,“難得袖劍先生主動要見我,自然是所有事情都要為你讓路。”
“我都不知道你還會和手底下的人做這種事。”申潤接過他遞來的玻璃杯,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
“一般不會,有能力的人另當别論。”他在申潤對面坐下,“排解欲望是人類的本能,我不喜歡自己動手殺人,煙酒又太單薄,隻剩下這一種方式。”
羅刹又挂上笑眯眯的表情,“怎麼樣,有興趣試試嗎?”
“和你?”
申潤看着他右眼的黃金豎瞳,稍微想象一下都忍不住泛起一陣惡寒。
“沒興趣。”
“好吧。”
羅刹的語氣帶了點惋惜,但似乎也沒期待申潤會給出肯定的回答。
他喝了口酒,提起别的事,“這麼一會兒的時間應該足夠你把這些房間的監控都翻一遍了吧?”
申潤的小動作被拆穿,臉上依舊神色如常,“好像看見了幾個熟面孔。”
“洛裡議員,是啊,你們确實很熟,序曲号上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
羅刹漫不經心地說着,“申,雖然你把他從先驅者手上救了下來,可我們的這位議員先生好像還陷在那艘被炸沉的郵輪上沒出來。”
“他找到我,問我有沒有辦法搞到數字人格的整套設備。”
“可以理解。”申潤轉動着大拇指上的銀灰色戒指,“重新見到故去之人的誘惑不是誰都可以抵擋的,哪怕知道是假的。”
銀發的男人斜靠在身後的皮革軟包上,身上的白色襯衫敞開着,腰腹之間的肌肉露在外面。
聽了申潤的話,他伸長了腿,兩隻眼睛彎成了新月的形狀。
“有這種情況的不止海納森一個,我的其他客戶也是,申,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最近瑪格麗特區的‘字節教堂’很受歡迎。”
申潤當然知道,所謂“字節教堂”,不過是藏在瑪格麗特區蒼藍山下一棟看起來和棺材盒沒什麼區别的方形建築。
先驅者披着“通靈教”的皮,那裡是他們在聖格蘭奇的大本營。
“我遲早一把火燒了那裡。”他說。
在羅刹爽朗的笑聲中,申潤補充道,“在數字空間裡尋求永生,愚蠢。”
“可我看他們宣揚的那些,将意識升維成數據,追求人格的不朽,好像有那麼幾分道理。”
申潤聽不出他的話中有幾分真情實感,也懶得去猜。
“哲學和倫理方面的問題我不懂,我隻知道至少在技術層面上,數字人格還存在巨大缺陷。”
銀白頭發的毒蛇朝他投來求知的目光。
申潤心中想着事,難得耐下心來和他解釋,“目前所有的數字人格框架都隻能支持意識體運行最多七十二個小時,超過這個界限,支持數字人格運行的程序的數據量會在短時間内呈指數級增長,直到服務器過載、崩潰。”
“所有數字人格的程序都設置有自動解離,隻要運行時間超過三天,這些意識體就會在賽博空間完成‘自殺’。”
羅刹轉動着起了一層水霧的玻璃杯,有些不解,“聽起來也不是很緻命的缺陷,人格解離後重新上傳一次不就行了?”
申潤嘴角翹起一個微弱的弧度,“但這就不是那些人追求的‘長生’了,而且,上傳數字人格并不是無害的。”
“掃描時釋放的射線會對人腦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精度越高損傷越大。”
聽了他的話,羅刹也笑了,他舉起手中的酒杯,隔着空氣做了一個碰杯的動作。
“所以現在的數字人格更像是一個騙局?”
“可以這麼理解。”
申潤颔首,他也拿起自己的酒杯,用杯底在玻璃茶幾上碰了碰,發出兩聲清脆的敲擊聲。
“海納森出現在這裡,你替他搞到了數字人格設備?”
羅刹搖了搖頭,“我暫時沒有和先驅者打交道的想法。”
“我給他的是現代娛樂最新一代的全息幻舞,現在他正在四樓的私人房間觀看他女兒還活着時留下的影像。”
“現代娛樂?那個新麗的支柱企業?”申潤放下自己的腿,坐直身體,“我記得他們從不外借還未上市的産品。”
“啊,是啊,但如果手裡有他們的股份,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羅刹正說着,突然品出一絲不對勁,他收斂起笑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申潤。
“申,你什麼時候學會拐彎抹角了?”
申潤也不藏着掖着,大方承認,“電話裡我都說過了,我是來和你做交易的,在進入正題之前,總得先确認一下你是不是滿足我需要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