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不堪的劍域内,原本光滑如境的地面上,此刻布滿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劍痕。李蓮花雙目緊閉,在這昏天暗地的飛沙走石中,他很幹脆地舍了這點可有可無的視力,換取其他五感的強化。
劍氣鬼魅般自右襲來,他再次使出逍遙獨步劍應對時,聽到了一聲輕笑。頓覺之下,他收劍護向左側。下一秒強勁劍氣猛砸刃上,仞魂劍柄狠狠撞向左肋,反彈後勁道不減,竟從他手中飛脫。
“第二次了,凡人。我說過,不要在我面前使用同樣的劍招,你的直覺救了你一命,不過下次就沒那麼好運了。”青年的聲音在混沌中響起。
李蓮花捂住左肋,吐出一口血;“閣下果然天縱奇才,見過一次劍招就能記下,并找到破解之法。看來今日,我必死無疑了。”
“你也不差,這幾套劍法精妙絕倫,若非使第二遍,我還真破不了。我從未想過,凡人能有你如此實力。尤其你拿得還不是命劍,居然能撐這麼久。”
“閣下未免太擡舉我了。劍術一道,道無止境,我不過窺得一點皮毛罷了,倒是你剛剛說的命劍,又是何意啊?”
“你難道不知本命劍一說?就算是凡人,也總該有你慣用的劍吧。你這把S++法劍雖然威力無窮,但在我這絕對劍域卻毫無用處,倒不如換回你往日趁手的兵器。”
“啊,慣用劍啊,有倒是有,不過,被我折了……”李蓮花睜眼望了望天。
“折了?”玄衣青年在濃霧中顯出身形,一臉鄙夷:“你身為劍客,居然折了自己的命劍!你這種人,根本不配持劍!”
李蓮花聽罷眨了眨眼:“在下折劍乃是為了保命,哪像閣下,明明持有命劍在身,引頸就戮時,也不舍得拿出來用一用,到頭來還要你的靈獸為你擋劍,你這種人啊……哎,也能自稱為劍修,還真是不知羞!”
玄衣青年氣得顫抖:“你……我且不與你做口舌之鬥,快将你的劍拾回來,我不殺手無寸鐵之人!”
李蓮花微微一笑,調勻氣息,召了仞魂入體,竟是閉上眼睛開始冥想。
但見微風輕拂,遍布創痕的地面漸漸浮出四段殘劍,互相靠攏,終于拼在一起,合成一把完整的重劍。那劍雲紋鑲金,古樸端重,隐隐含光。李蓮花睜開眼來,腳尖一勾,已将劍柄握在掌中。
玄衣青年在旁看得驚疑不定:“你、你竟知道如何把它變出來?”
李蓮花仔仔細細翻看長劍,一些細小舊痕随着他的記憶陸續呈現在劍身。
“此間是你意念中的劍域,一招一式、一草一木皆出于你心中之念。你既建議我使用命劍,想來不會排斥它。我剛用自己的念,幫你補完此劍模樣,她不就能出現了?啊,宗明玄,我真要好好感謝你,托你的福,讓我們又見面了。”
李蓮花終于對這柄現捏的命劍感到滿意。他凝指輕拂劍身,目光閃閃,似有水光。
“老朋友,别來無恙啊!那日折你,是不想讓你殺我;今日重拾,亦不願讓他殺我。這次又要勞煩你咯!”
言罷他将少師交于右手,朝玄衣青年躍去。
十招後,玄衣青年輕輕“咦”了下。
數十招後,玄衣青年面露不解。
待得百餘招後,玄衣青年不禁脫口而出:
“你這是什麼劍法,居然有這麼多招?啊!這也算劍招?”他捂着被踢中的手腕,倉皇後退怒道:“你究竟還有多少招沒使?”
李蓮花擡手按了按額角的汗,微笑道:“這就記不住了?還有千千萬萬招呢。這是我自創的随心劍法,新鮮出爐,還熱乎着呢!”
話音剛落,隻見他劍光如龍,化為殘影,向宗明玄當胸刺去。這一劍毫無花俏,憑空伸手直刺,隻要稍稍練過劍的人,都不會使用如此不成體統的招式,偏偏李蓮花使來疾如閃電、快若子彈,宗明玄從未見過如此劍招,急切中旋身遁閃,不料身形剛動,後心一涼,少師劍已刺破衣衫,懸停于背心要害。
“果然直刺隻是虛招,後發而至的點劍才是殺招!好一個随心劍法!是我敗了!”他渾身一震,頹然坐倒在地。
“宗明玄,你為何敗了?”
“技不如人,何必多言。”
“并非如此,你劍技已甄化境,我無從破解,隻能另辟蹊徑。隻因你食古不化,因循拘泥,該決不決,當斷不斷,最後被人所惑,選了附身凡人這條無道之路,以緻你劍心不穩,即便看破了我的虛招,也不相信自己的心,選了自認為安全的遁閃,正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裡!”
宗明玄面若死灰:”李蓮花,你動手吧,殺了我,你就可以出去了。”
“我不殺你,你一定還有其他的方法讓我離開,對吧。”
“你不是要除惡務盡?何故留我殘魂?”
“這一來麼,蝰蛇和彤兒幹的那些勾當委實與你無關。二來麼,你雖有罪,罪不至死。蝰蛇誘進劍域來的那些人,你也并未取他們性命。三來麼,你早有悔意。這三重境,不正由你的悔意幻化而來嗎?
我曾說過,每一個真心悔過之人,都值得擁有第二次機會。你過目不忘、天資絕佳,隻是心性尚缺磨砺。如此天賦若能用在正途,假以時日,定可得悟大道。”
李蓮花緩緩收劍。宗明玄擡眼望去,絕對劍域裡層雲漸散,李蓮花整個人站在日頭裡,身上無一不暖。
隻見他手中少師化作一團明亮光暈,緩緩浮起,輕落眉心,盡數沁入。李蓮花似有所感,嘴邊綻開了笑意,俏皮挑眉道:
“在下一介凡人,倘若如此輕率又不負責任地扼殺了劍仙大人,這大二區的漫天神佛,隻怕各個都要來找我算賬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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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寺内院中,夕陽斜下,雲層漸厚。顧希宵摔了手機,司鳳見他眼神狂亂,元神隐現崩裂之相,悄悄在身後掏出了判官筆,正想動手時,隻聽天邊一聲雷鳴,半空驟然裂開一道豁口,往地上吐了兩個人後,又憑空消失。
李蓮花捂着左肋爬起,吸着氣對身旁一個通體半透明的人形道:“我說這位劍仙大人,轉場能不能提前知會下?我這點骨頭再給你摔下去就沒了啊!”
半透明的青年神情倨傲,抱劍涼涼道:“你道心已成,怎能如此不禁摔?這般做作成何體統?”
李蓮花皺着眉眼有氣無力道:“喂老兄,這和道不道心的有關系嗎!我哪裡做作了?和你動手前就隻剩半血,剛肋骨又被你撞斷,啊,疼死我了,你是不是還想殺我啊?”
“我确想要你的命……”
宗明玄話沒說完,突覺勁風撲面,一簇金光疾如雷電怒射他面門。他連忙閃避,淩空一支判官筆又殺到,直取要害。他拔劍攻向來人胸腹逼他回護,對方非但不退,反而出招更急,他暗叫不妙,好容易變招格開,隻覺那人筆上靈力澎湃洶湧,還招招都是兩敗俱傷不要命的打法。
判官筆已十分難纏,第二枚金光即刻又來。這次S級法器角度更加刁鑽,襲得正是他不得不護的後心,而判官筆正不要命地急攻他正面要害,纏得他根本無暇他顧。兩者配合實在太過默契,宗明玄心中大駭,他雖有護身之道,但此刻形勢太絕,今日就算不死也是重傷。
旋即五色炫光暴起,将判官筆攻勢盡數封住,同時又有一股柔和劍意挑落了背後那枚金币。
“司鳳,顧科,别傷他!這位蓬萊劍仙,并非剛才的蝰蛇宿主!”李蓮花出聲叫道。
“可他剛才還說要殺你!”司鳳額間金紋不退,判官筆直指半透明青年。
宗明玄面若敗絮,他本自诩劍術無雙,誰知短短半日内,在劍域内敗給李蓮花不提,才出劍域又被一人一妖前後夾擊險成重傷,而李蓮花隻用一招便出手幫他化解。實戰之下勝負分明,當下再也顧不得面上那點傲嬌,隻慘笑道:
“我先前确想要他的命,但已然敗了,得他相饒才可不死,此生又有何面目再與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