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魔頭怒道，捏住他的雙腕壓在頭頂，另一隻手按在他胸口，手背上的創口溢出幽藍煙霧，迅速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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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溯，一小時前。

籠罩着山間雅居的濃霧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一行灰衣人立在山居入口處的台階下，向露台方向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後，紛紛上馬退走。

百曉見他們走得不見蹤影，才現身而出：“奇了，這麼重要的日子，教授居然不自己上來？”

銀發魔頭正專注檢視自己的祭品，對他選擇性失聰，百曉毫不在意，再次發問：“老魔頭，你诓人說要兩個時辰，究竟意欲何為啊？”他說着也走過去，彎腰看向躺在地闆上的人。

祭品雙眼半合，氣息微弱，看上去像是醒着，卻沒有一絲活氣。百曉伸手抓住他的腕，不動聲色放出神識，片刻後豔羨道：“毫發無傷，能量俱全，隻沒了意識波動，這是爆熵了？教授還真有兩下子，對你也真夠體貼的。你還在等什麼？這不是分分鐘的事？”

“聒噪。”銀發魔頭冷道，彎腰抱起李蓮花，轉身進了内室。百曉望着入口處閃現的封印，翻了個白眼嗤道：“還不讓看？洗澡視頻都讓我拍了，你以前可沒那麼見外。”

銀發魔頭抱着他的祭品輕輕置于榻上，看了看一顆鈕扣都無了的襯衫，輕扣胸骨，歪頭微笑：

“裝，繼續裝。你以為騙得了教授那套傻不拉叽的系統，就能騙過本尊？再不起來說話……”他想了想，忽而起了玩心，“我就脫你衣裳。”

見榻上的人屹然不動，他竟當真探出手去，旋即被一道勁風直刺雙目，他早有準備，揮袖擋開，同時側身避過心口突如其來的強勁劍意。瓦解兩路偷襲後，他視線追着那個鬼魅般的殘影，神識一展，排山倒海的威壓便沖他呼嘯而去。

半空中的李蓮花呼吸一滞，勁力全失，頓時跌在地闆上動彈不得，于是他祭出平生最利的第三把劍，翹起嘴角刺道：

“閣下不愧非人，對于要變成自己身體的殼子，也能下得去手？我等凡人，實在佩服之至啊。”

“你亦不遑多讓，沒了法器還想赤手空拳殺我？簡直異想天開！”

“這以小博大嘛，赢了皆大歡喜，輸了也不丢人，何樂而不為呢？”

銀發魔頭眸中閃閃，欺身過來又是一掌抵在他心口，狠厲道；“李蓮花，你在賭我不會殺你？”

李蓮花沉下雙眉，寸步不讓：“非也，我隻賭你不敢附身。你遲遲不動，無非元神太弱，吞不下我罷了。”

銀發魔頭眼中掠過一抹血色，手上施法，再次拽緊他心口，在他快到極限時，召出一面晶瑩剔透的圓鏡，懸于額前，見他終于垂下眼簾漸漸入夢，才松開手指，長長歎氣。

“鬧什麼鬧，早晚得脫，真會折騰，果然是個麻煩的孩子。”他合目喘息，凝神片刻才睜開眼來，再次抱着他在榻上放穩，為他褪下身上污迹斑斑的襯衫，仔細檢查他身上每一處傷痕，片刻後取過早已備下的廣袖深衣，溫柔笑道：“更完衣就好好睡吧，在夢中徹底沉溺，你的身體就是我的了。”

他放下層層疊疊的帷幔，歪在一邊，對着他的睡顔凝目片刻，似是等得不耐，輕手輕腳起身離開。

内室中隻剩下沉睡中的李蓮花，以及他頭上那枚懸浮不定的圓鏡。

少頃，角落裡燃着的安神香歪出了幾縷青煙，細小氣流微微震動，一隻金色蜂鳥在空中浮現。它鑽進帷幔，慢慢接近圓鏡，繞飛幾圈，停在李蓮花手邊，輕啄他的手指，見他毫無反應，又跳去他胸口，振動羽翅，吐出一道金光照向他眉心，卻仍喚不醒他。

蜂鳥不安地曲了曲細小的爪子，轉動頭頸再次望向那枚圓鏡，像是下定決心般的，它展開一側羽翅，哆嗦着低頭啄下底部一根長羽，繼而又是一根……直到啄下身上所有六根長羽，才停下動作。

它身子發顫，勉力用爪子抓起長羽，撲翅懸停于圓鏡上方，正要施法，忽然頸上翎羽一抖，消失于半空，它原本懸停的位置，一道幽藍墨氣閃現，随即流星般追着向門外遁逃的蜂鳥而去。

銀發魔頭在榻邊幽幽顯形，手指一攏，拾起了散在榻上的金色長羽，于指尖細細摩挲。外間響起百曉的呼喝，他神色一凜，連忙跟着搶出門去。

“啊，這裡有隻妖！”隻聽百曉興奮地大喊。

銀發魔頭穿過禁制來到外室，見那小妖已被他的墨氣纏住，原形畢現，摔在地上動彈不得，百曉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根細竹，正沖着小妖比比劃劃，興奮道：“又是教授的探子！居然跑去了你的禁區？老魔頭，我替你收拾他。”

“别急，”銀發魔頭輕撫衣袖，松了松纏在小妖頸部的墨氣，道，“他不是探子。”

“何以見得？”百曉問。

小妖緩過一口氣，劇烈咳嗽。他一動，百曉便舉起細竹劈向那對金色羽翅。

銀發魔頭指尖微動，彈飛他手中細竹，皺眉道：“百曉君，你一個仙界上仙，怎也不分青紅皂白就出手傷人？”

百曉吐了吐舌頭：“還不是和你們魔族在一起待久了，近墨者黑？這小東西戰力不弱，像是失了護羽，才叫你輕易拿了。我原想再折他一對羽翼，這樣你也不用再浪費法力困住他了。”

“胡鬧！他并非教授派來的。你看清楚，他身上是妖族本體，你覺得教授會讓他掌握的元神完成任務開啟通道，返回元世界取回本體麼？”

百曉恍然大悟：“确實如此！”

“所以他并非創神所派，而是靈犀的人，真是稀客呀。”

百曉旋即變色：“我們這山居的位置，已叫靈犀探知了？”

“百曉君，你先放手。我的客人，還是我自己來招待吧。”

銀發魔頭言畢抓起小妖走進裡間，循例封了入口，把他掼在地上，扳過下巴，盯着他左眼角小痣看了一會兒，又仔細摸了摸翅膀，觸到落羽處小妖狠狠抖了一記，卻一聲不吭。銀發魔頭見狀笑道：

“十二羽金翅，你尚年幼，能連番穿越我的禁制，是因為靈相上印有神格。傳說天上那位和妖界公主出了個當靈寵散養的小崽子，後被踢下界去替那他混不吝老子還債，結果十世曆劫魂飛魄散，原來就是你啊？好不容易向死而生，這一世你不在元世界好好待着，來此做甚？”

小妖聽他三言兩語道破身世，隻掀起眼簾撇他一眼，便又沉默。魔頭見他不語，故技重施，覆掌于心，威壓層層加碼，見他隻是劇烈顫抖，卻仍緊閉雙眼咬唇不言，遂笑道：

“骨頭倒是一樣硬，你一句話不說，隻求速死，可是怕我拿你的命，去威脅那個人？”

見他終于如預料般睜開眼睛，銀發魔頭松開鉗制，撫掌大笑，“你果然是李蓮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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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指金剛經“六如偈”：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