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那日,閣下曾言我與令郎相像,可我怎麼覺得,你我之間也有幾分相似呢?”
司鳳聞言也朝魔頭臉上看去,又扭頭回望李蓮花,這麼一比較,他也失聲道:“确實,你們……眉眼很像!”
銀發魔頭雙目微阖,面無表情:“真是少見多怪,吾兒面容似我,你像他,自然也有幾分像我,這有什麼好奇的。”
“然而顯哥也說過,我長得很像一個人。”李蓮花輕撫仞魂,體會着它不同以往的興奮和顫動,再次擡眼:“就是這把仞魂的前主人,東極青離應淵帝君。”
聽到這個名字,銀發魔頭瞳孔微顫,被李蓮花一分不落看在眼裡,他收了仞魂入體,悠然續道:“衆所周知,這位帝君有個不太尋常的身份……”
“住口,你再說下去,就别怪我現在改變主意,把你們兩條小命留在這裡!”銀發魔頭眉心魔紋閃耀,與方才迥然不同的迫人威壓在空中爆出駭人火花。
李蓮花巍然不懼,輕松笑道:“應淵帝君早在元世界公開他的修羅族後裔身份,對他的聯絡人也毫無隐瞞,你又何必遮遮掩掩?還是說,郝建群至今還沒發現,你就是傳說中的修羅王·玄夜?”
話一出口,兩人都看到了銀發魔頭因極力克制而微微顫抖的衣袖下擺。司鳳顧不上驚訝,搶上一步把李蓮花護在身後,以防眼前快要失控的魔頭暴起傷人。然銀發魔頭最終隻是深深吸氣,閉目凝神。再次睜眼時,他眸中風暴已然平息。
“沒錯,這個世界無人知道我是誰,李蓮花,你是頭一個看破的。你當真是個極有頭腦的孩子,連淵兒都遜你一籌。”他毫不掩飾目中的欣賞,微微一笑。
“我來此地時,元神受損嚴重,法力也幾乎消耗殆盡。我的法器轉息輪被染青毀去,最後隻剩淵兒留給我的這一枚殘片。你們既是靈犀奶回來的,就該聽過那些唬人的二區傳說,說我曾在上界轉息千遍,拆了天庭千次,攪得各路仙神雞犬不甯,杯弓蛇影,其實嘛……那些确實發生過。”
他歪了歪頭,滿意欣賞二人臉上神情,繼而視線一斂,低聲訴道:
“我自知罪孽深重,萬死難疚,然天道何其不公,竟将這一切天罰,讓我的淵兒承受!他又做錯了什麼?要同我一樣,同染青一樣,落得如此下場?我不願!我不服!因此我用身上殘留的魂力,以轉息輪最後的碎片,逆轉了時空。
既然系統能給我續命,又為何不能給淵兒一次機會?隻可惜,轉息輪剩此殘片,終究能力有限,隻能帶我回到淵兒神隕的時間點,而那時我已身在此間,元神為教授所縛。我無法回元世界阻他神隕,隻能一次又一次賭他隕落後能被系統撈到。前九次我失敗了八次,淵兒唯一得救的那次,我受教授操控,親手毀了這方天地,與他同歸于盡。”
他再次看向司鳳,笑得又邪又魅:“啊,十二羽小金翅,那次我們就見過面了。當時你十二羽俱全,可比今天神氣多了,你用判官筆插向我左肋時,我記下了你的眼角小痣,随後扯開你的胸膛,掏出了你的心……如今已是第十次,也是最後一次機會了,我家淵兒僥幸再次保全神魂。這個破系統,總算對我不算太壞。
我本已下定決心,就算魂飛魄散也不會再附身任何人,受教授操控,我們已相峙多年,他固然奈何不了我,我也殺不了被結界庇佑、身為凡人的他。
然而就在我快落幕時,李蓮花,你出現了。前九次我從未見過你,我不知道你的出現意味着什麼。也怪我一時好奇,見你我竟有如此淵源,便應下你作為我的祭品。我用無雙鏡困你,隻想封印你的元神,這樣我上身後,才能保全你的神智……罷了,就當我想多了,反正我魂力已所剩無幾,你我素無仇冤,我沒必要拖你一起死,還幫教授毀去靈犀的重要戰力。”
李蓮花聽罷,隻緊緊皺眉:“你為應淵帝君做了這麼多,他可知道?”
“淵兒不需知道這些,這是我的劫,我自己渡。我本就該神形俱毀、灰飛煙滅,以我命換淵兒的命,怎樣都是賺的。這次靈犀之戰發動得比上回略晚,他雖已安然返回元世界,可指不定會像你身旁這隻蠢鳥一般,回來插手此事,稍有不慎,又是一場神魔大戰,我不能讓此事重演,我可以什麼都不要,隻要他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說罷玄夜的身影又虛了虛,他長袖輕擺,瞬步移去榻上,拖過頭枕懶懶打了個哈欠,似是困得睜不開眼,加快了語速,“别磨蹭,現在就走,你們還有一個多時辰下山,雖沒了我這個S++,但據我所知,教授還有别的殺手锏,靈犀這次的赢面依然不大。你們好自為之吧。”
玄夜說罷阖上眼簾。李蓮花卻沒動,他略做沉吟,反而躍了過去。未到近前,猛然頓住身形,轉息輪碎片懸在半空,鋒利尖角正抵着他喉間小小突起。卧在榻上的魔頭睜開眼來笑了笑:“怎麼,都放你走了,還想殺我?”
李蓮花舉起雙手一臉無辜:“不是哦,我隻是過來問問,你的元神若附在凡人身上,就能阻止魂力流失了嗎?”
“附身凡人可規避物法結界,我便能以法術汲取此處地脈能量,修補元神魂力。你問這些作甚?”
“我剛剛說過了,隻要你肯放開小鳳凰,我就心甘情願讓你附身。通常情況下,我的信用還是不錯的。”
玄夜輕輕眨動睫毛,緩緩起身,鄭重打量着李蓮花,又看向幾步之外的司鳳,發現他們居然都是認真的。
“真是個有趣的孩子,難道你不怕我騙你?不怕我剛才說的那些,又是一場精心編造的無雙幻境?”
“此地有詩雲: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我這人在真假難辨之時,便遵從本心,不再去想。你說過就算沒有你,此戰我們勝算也不大,那如果有你呢?如果你能站在我們這邊呢?這個如果很重要,所以我信你。我今日原就沒打算活着離開,萬一你騙我,就算我輸了,輸便輸了,我不後悔。”
玄夜望着那張和應淵頗為相似的臉,心潮起伏,萬千思緒紛至沓來,最終隻回了一句“好……”
“所以,你要我怎麼做?”
“放松神魂,讓我進來,把元神和身體都交給我。我允你,就算隻剩最後一縷神識,我也絕不傷你。”
“身體給你沒問題,但元神不行。”
“我不吞噬你的元神,隻是将他封印。等此事塵埃落定,再放還于你。”
“既如此,何必多此一舉,對你來說,放着不管也行吧。我記得,你用分身附在百曉身上時,你的元神能與他共存。”
“正因如此,我才無法對九鳳直接出手。等等,你果然還是信不過我!”
“對啊,我就是信不過你。”
玄夜勃然變色,卻是驚訝大于怒火,卻聽李蓮花慢悠悠道:
“郝教授手上至少還有兩個S+呢。玄夜,不是我質疑你的能力,隻是你剛才也說了,你身上法力已消耗殆盡,還要用來修補自己的元神,又好死不死選了我這樣一副羸弱的身軀,等到動手的時候還能剩下多少?所以我信不過你,我是真的怕你打不過那些個醜八怪啊!
另外,我對你們二區法術一點興趣都無,我同樣不會吞了你,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本尊并不擔心這個。李蓮花,你可知道,本尊所持永夜功能奪人神志惑人心魄,萬年以來,除了本尊自己,無人修習永夜後可保神志清明,連淵兒都做不到。你若将身體給我,元神卻還在,一旦動手必為永夜功侵染,待我離開之後,就算你的元神能撐住,八成也會變成一個瘋子!”
李蓮花稍作思考便回道:“無妨,隻要你在時,我能保持清醒就可以了。”
玄夜還想說什麼,李蓮花卻正色道:“你别忘了,我才是仞魂現在的主人,隻有我才能發揮出它的全部力量。你是它的故主,它殺不了你,但斬斬其他仙魔總還可以吧。别猶豫了,你的元神就快消散了,與其浪費時間思慮提防,還不如像我一樣豁出命去,賭一賭彼此的誠意?”
玄夜目光暗了暗,仿佛夜幕悄然降臨。
“好,我來了。”
他柔聲笑道,伸出一指撫了撫李蓮花眉心的淺淺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