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騎的是電瓶三輪車,藍西西如同一隻鹌鹑,焉頭耷腦地蜷縮在車鬥裡,因為怕吹了風,發熱加重,腦袋上戴了個頭盔,然後又用圍巾圍了一圈,就露兩隻眼,呆愣愣的,不知在看什麼。
農村沒有路燈,更沒有五光十色的廣告牌,夜裡特别黑,除了三輪車燈照亮的幾米路外,其他一切都被夜色淹沒,不時有尖利的狗叫聲響起。
夜色不禁淹沒了一切,也淹沒了藍西西。如同濃墨的夜色下,藍西西蜷縮在無法看清的車鬥裡,腦袋疼,腿疼,身上一會冷一會熱,他迷迷糊糊地想道:“我怎麼突然在這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
正當他睜大雙眼,怎麼看也看不清時,一道光亮起,沈晨拿着一個手電筒,遞給藍西西:“到衛生院了,你拿着手電筒,我背你。”
藍西西接過手電筒,烏黑的夜色被這道光亮劈開,四周一下子鮮活了起來,不時能聽到清亮的蟲叫聲。
趴在沈晨背上,藍西西問道:“沈晨,你怎麼這麼快發現我發燒了?”
其實發現得不快。沈晨心想,藍西西晚飯時應該就不舒服了,可自己完全沒注意。
沈晨沒回答他,将他背進急診,開了處方,交了錢,拿了藥,兩人去輸液室等着輸液。
輸上藥水後,看到藍西西精神好了一點,沈晨回家去拿兩人的作業。
藍西西自己在輸液室呆着,想到一會還得做作業,心裡苦得很,劉艾軒那個傻缺,手機讓老師沒收了,沒法找他聊天。
正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蔣叔,”藍西西接通道:“還可以,還能适應。”
蔣叔大名叫蔣照,是一名刑警,忙起來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今天好容易抽出點空,給藍西西打個電話。
聽到藍西西還挺适應,蔣照不禁松了口氣。
“蔣叔,你能聯系上我爸嗎?”藍西西問道:“他就給我發過一次短信,這兩天一直沒有他的消息。”
蔣照負責藍家的案子,知道藍爸正在越南追蹤犯罪嫌疑人。蔣照安慰道:“小西,藍叔隻是追查犯罪嫌疑人的蹤迹,一旦得到有用線索,他會告訴我們警方,我們去抓捕,所以藍叔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他也有能力照顧好自己,你要相信他。你能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學習不要落下。”
藍西西“嗯”了一聲,心裡寬松不少。
蔣照又問:“你跟小晨相處的怎麼樣?合得來嗎?”
雖然合不來,但也能勉強相處。
藍西西說道:“處得還行,他人還可以,就是有點太扣了。不許我剩飯,上學坐他的小電驢得交費。”
蔣照似乎無奈地笑了下:“說起來他是給我看房子,其實他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算是借住在我那兒。他從小就得自己養活自己,有的時候肯定很計較,你跟他住在一塊,不要小孩子脾氣,你倆互相照顧下。”
沒有地方住,從小得自己養活自己?
藍西西還想問,聽到蔣叔那邊有人喊他,沒時間再聊,隻能挂斷電話。
呆呆地看了一會滅屏的手機,藍西西歎了口氣,擡起頭,想看下藥水還剩多少,就看到沈晨站在門口,背着書包,臉色不太好看。
藍西西看着那個書包,感到頭疼得厲害:“煩死了,還得做作業。”
沈晨走到他身邊,坐下來後,掏出看病的發票遞給藍西西:“微信轉給我。”
鎮衛生院的收費倒是不貴,開了三天的藥才兩百。
手機振動了一下,沈晨收到了藍西西的轉賬。
“今天的午餐是我幫你打的,五塊錢,微信轉給我。”沈晨又說道。
藍西西嘟囔道:“真扣……”說着,又轉給沈晨五塊錢。
收了錢後,沈晨打開書包,拿出兩人的練習冊。輸液時他們就挑了兩個挨着桌子的位置。
将練習冊在桌上鋪開,沈晨不再搭理藍西西,專注于自己的作業。
藍西西卻一直無法集中注意力。他燒倒是退了,但還是覺得有點沒力氣,晚飯時沒吃兩口,這會兒做作業,感覺都沒勁寫字了。
“沈晨,我餓得沒勁做作業。”藍西西說道。
沈晨筆下不停,頭也不擡地說道:“我這麼扣,跟我說有什麼用?”
藍西西這才反應過來:“你聽到了?”
沈晨不理他,仍舊埋頭寫着。
藍西西很想說:我哪裡說錯了?我說得全部都是事實!可想到蔣叔說,他從小得自己養活自己,肯定會比較計較,又沒了脾氣。
藍西西小聲嘟囔道:“小心眼。”嘟囔完,藍西西低聲下氣地對沈晨說道:“對不起啊。”
沈晨停下筆,擡頭看了藍西西一眼。他心裡其實還是很氣。
二百塊錢,晚上付三天的輸液費時,交了二百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