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俯下身,對着高座之上的帝王行了一禮,額頭貼在冰冷的石磚之上,清涼的觸感透過皮膚沁入心底,令她愈發冷靜而清醒。她的聲音柔和卻透着堅定:“臣妾自知身為涉案之人,不應與後宮妃嫔過多接觸。至于最終安置在何處,一切皆聽從皇上安排,絕無怨言。隻是,無論是暫居永寒宮,還是被關押于慎刑司,臣妾隻有一個請求。
還請皇上開恩,準許太醫院每日為臣妾診脈,以保腹中皇嗣平安。腹中幼子尚無辜,臣妾一片慈母之心,望皇上與諸位大人垂憐。”
趙煜的牙關緊緊咬合,幾乎要将口中的鐵味生生咬出來,憤怒與痛楚如潮水般在胸腔中翻湧,幾乎讓他難以自持。虞韶這是在想什麼?永寒宮?慎刑司?她真的以為,因為一樁舊案,自己會畏懼太後,怒不可遏到将所有怨恨加諸她身上?她竟然以為,他會想方設法地羞辱她、折磨她,将她驅逐到那樣卑微的境地?
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在趙煜心中緩緩蔓延,像是帶刺的荊棘将他的心髒牢牢纏住,刺得每一寸都生疼。
那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肉,是他與她共度的歲月裡最珍貴的結晶。
每一次,他輕輕撫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感受着孩子的胎動時,心中柔軟,滿懷期待,無數次想象孩子的模樣,是否會有虞韶的溫婉柔和。他既盼望着孩子的誕生,盼望着看到他們的血脈降臨人世,成為他與她共同的羁絆;卻又憂心忡忡,生怕這小生命的成長會讓她承受過多的苦楚與負擔。他心中對孩子的牽挂與期盼,不曾少過半分。
然而,如今她竟然把他看作如此無情的父親,連她和孩子的去處也不過在冷宮與慎刑司之間?她竟以為在自己心中,她和孩子的存在已如此輕賤,如此可棄?
回憶卻如同被摔碎的瓷片,鋒利、冰冷,刺得他鮮血淋漓。趙煜的手在袖中緩緩握緊,指尖幾乎要嵌入掌心。他的内心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失落與憤怒,甚至一絲不甘:她不僅欺瞞了他,甚至從未給予他哪怕一絲絲的信任!她始終沒有真正相信過他,也不曾相信他對她的情意,更不曾相信他對她的心意是真摯的。
他的唇角帶着一絲自嘲的冷笑,隐隐透出一抹無法掩飾的酸澀,内心暗自喃喃:虞韶,原來在你的眼中,我竟是這樣的人……
他曾無數次柔情地擁抱她,溫暖她,以為能為她帶來依靠與庇護,然而到頭來,她竟不曾信任過他——連片刻都不曾真正依賴過他。
他的眼神冷下去,心中那一絲軟弱被他瞬間掩蓋,取而代之的是君王特有的冷硬與決然。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冷冽,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冷宮寒涼,慎刑司酷烈,昭美人到底懷有皇嗣,不适合待在那樣的地方。先帝晚年在宮中有一處别院,自成一體,幽靜且清雅。便讓昭美人暫居别院,朕會派遣玄衣衛親自看守,确保一切無虞。如此安排,吳大人可還滿意了?”
吳二對上趙煜冷冽的目光,心頭猛然一凜,面色微微發僵,臉上的笑意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僵硬的惶恐。他能感受到趙煜話語中的威壓,隐隐帶着警告的意味。他當即低下頭,恭敬地回道:“臣……臣自然沒有異議,皇上英明,臣惶恐。”
方葳蕤心中也陡然一松,還好還好,至少是别院。若是冷宮和慎刑司,無論哪一種,虞韶進去了不死也要脫了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