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結隊的麻雀在楚門一中一号教學樓的窗前并排排列,從窗戶往外看出去,隻能看見樓下随風飄揚的紅旗,以及被雜亂黑色電線切割得亂七八糟的天空。
太陽不鹹不淡地升起,一天一天。
谷奕仍然每天都被蘇琬嚴格安排執行着“攻克90名”計劃,跟着蘇琬和黃懷予一起半死不活地學習。
所以現在黃懷予每天學習間隙的樂趣,除了給5.5寫備忘錄,就是躲在一旁觀賞谷奕被蘇琬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樣子。
今早六點四十五分,又看見谷奕眼睛都睜不開地跟着蘇琬走進教室,一邊打了一個巨大的哈欠,一邊拎着兩個雞蛋灌餅。
旁邊的同桌楊捷湊到黃懷予耳朵邊嘀咕:
“要是谷奕這麼累,休息會不行嗎?”
黃懷予哼了一聲。
“你沒懂。”
“你還在第一層。”
楊捷順着黃懷予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谷奕哈欠未停地把手裡一個雞蛋灌餅遞給蘇琬,蘇琬正準備去拿的時候谷奕又把手收回來,被蘇琬瞪了一眼以後又嘻嘻哈哈地重新遞了出去。
“沒說安全詞,那就是不要停。”
“人家樂在其中呢。”
……
旁觀者黃懷予還在今天中午收到了一個電話。
說實話,看見“蘇明阿姨”四個字在手機屏幕上閃爍的時候,她是慌了幾秒的。
她大概知道這通電話的目的。
——當你還在上高三的女兒突然每周都給你打三千塊錢并且怎麼都不願意告訴你錢從哪裡來的時候,你大概已經把全世界最糟糕的結局全部都想象了一遍了。
“小予,蘇琬最近在幹什麼。”
對面語氣平靜,開門見山,沒有任何寒暄,直入主題。
“說實話。”她強調了一遍。
黃懷予撓撓頭,演技已經從聲音延續到了動作和表情上,看上去好像她真的很不确定。
“好像是做家教賺的吧。”
“不可能。她之前做家教一個星期才八百塊。”
“她換地方了呀。現在這個顧客願意給她三千塊。”
“什麼顧客能一周給三千塊的補習費?”
“哎阿姨,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黃懷予露出一點點笑,“您之前當護工不是也做過一個星期六千六的大單子嗎?”
……對面一下子被她噎得沒聲音了。
……
黃懷予用人格向蘇明擔保,蘇琬絕對沒有被騙,也沒有影響學習,甚至她現在學得更認真了,使命感比以前還多了一層。
黃懷予這人雖然看着不着調還有點叛逆,但是從小到大在成績和其他所有才藝的學習上都一直算得上“别人家的孩子”,就算貪玩脾氣犟,但是也從來沒耽誤過正事。
所以她這人在家長那裡普遍還算得上一個正面人物。
蘇明在黃懷予百般擔保下終于放了心。罷了,隻要對蘇琬沒有壞影響也就罷了,剩下的,孩子大了,她也不可能管一輩子。
黃懷予和蘇琬在之前11月和12月左右的時候都已經拆掉了石膏,恢複得很好。蘇明想來想去,狠心辭掉了一份工作,每天下午都回家做飯給蘇琬送過去。
——當然,一定做的是三人份。
“還有不到半年就高考了。”
“外面買的終究沒有自己做的放心。”
谷奕在校門口接過蘇明遞過來的超大保溫盒的時候,瞪大了眼睛。
“這麼多?我們吃不完咋辦。”
蘇明擺手,“不多,不多。”
“吃不完給小予,小予吃得完。”
“……”
學校不準其他人進,谷奕和蘇琬就下樓來在校門口接過蘇明送來的飯盒。他看着對面的蘇明,有幾個月沒見了,相較于之前她似乎更放松了些,頭發随意紮成低馬尾,白色T恤灰色長褲,臉上笑容也多了些。
谷奕透過透明蓋子朝裡面看了看,依然是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葷素搭配,令人看了就食指大動。
他聽蘇琬說,蘇明最近辭了一份工作。
谷奕接過飯盒,飯菜的溫度透過飯盒傳達到他手心。他不知道什麼那一刻就想到了自己的媽媽。
谷玉不會做飯。
所以也從來沒有做飯給他吃過。
但是她會請很多很多的家政阿姨和頂級大廚,付錢讓這些人做飯。
谷奕隐隐約約覺得,這兩位母親雖然看上去天差地别,似乎完全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但是好像都十分自然地就這樣存在于這段看不見的雇傭關系中,用不同的方式當着母親。
……
蘇明沖着兩個人擺擺手,轉身離開了。
坐公交車回楚港區要四十多分鐘。
晚高峰,公交車逼仄擁擠,人貼着人,晃晃悠悠走走停停。
蘇明下車時,太陽已經落山,天幕已經低垂。
“蘇姐,下班了?”家門口小巷的女人沖她打招呼。
“沒呢,辭了。”
“喲!抹斯辭了啊!”女人湊過來用楚門話小聲說,“以後琬琬讀大學學費怎麼辦啊?”
“慢慢賺。”蘇明看着遠方快要完全掉下山頭的太陽,還剩一點點火燒般大紅色的尾巴,染紅了最後一層雲,“總能賺到的。”
“這倒也是,一個大活人還能被錢難死,慢慢賺呗!”
“不過,你沒上班那你剛剛去哪了啊?”
“去一中。給蘇琬和她同學送飯去了。”
女人一愣,不由得咋舌,“夠遠的啊!你打算每天都去啊!你真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