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險些站不住,卻還是竭力硬撐着,雙臂緊緊抱住夏臻,肌肉緊繃着,絲毫不曾放松。
而其他村民就像是集體感知到了神明的召喚,一個個面向血月虔誠跪拜。
片刻後,不适的感覺稍微減輕了些,柏晨定了定神,此時才發現那些村民跪拜的并非月亮,而是血月下的一名少年。
“遠道而至的客人,歡迎來到三十年一遇的攝魂夜。我叫白夜,是這一片苗疆的大祭司。”少年的個兒不高,面容在夜色中半隐半現,聲音有着介于少年到成人之間的特質,空靈中透着絲絲縷縷的回聲,如幽魂般在午夜的森林裡滌蕩穿梭。
“攝魂儀式已經開始,隻要虔誠祈願,一切皆有實現的可能……”少年緩步向他走近,唇角流露出莫名的笑意,言語中卻透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神明面前不欺人。說吧,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的願望自然是……”柏晨收回目光,将懷裡的人輕輕放下,鼻息間發出一聲冷哼,“揍你!”言罷,出其不意地揮拳上前。
沒想到對方居然直接動手,白夜不慌不忙,足尖輕輕點地後退,猶如一隻靈巧的小鹿。與此同時,簇擁在他周圍的祭舞少女飛身迎了上來,裙尾在月光下如蝴蝶似的展開……
柏晨心裡再憤怒焦急,也并不願對無辜的女孩子動粗,況且那些女孩同夏臻一樣神情有異,大概率也中了什麼邪術,成了被人驅策的傀儡。
想到這,他趕忙收拳回撤,那幾個少女卻轉而撲向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夏臻。
“放開她!”由于自己的疏忽,心愛之人一夜之間竟成了這般無知無覺的模樣,柏晨已是痛心懊悔至極,哪裡會讓夏臻再陷入危險!
情急之下,他飛起一腳,将祭壇上的爐子踢翻。那碩大的獸面銅爐頓時仰面四腳朝天,一時間火花飛濺,煙灰四散。少女們猝不及防腳下被絆,多米諾骨牌似的帶倒一大片,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柏晨趁勢一個箭步沖上前,少年轉身欲逃,突然餘光處白衣飄過,緊接着雙手被人抓住反剪到背後。
白夜吃痛,條件反射一擡頭,頓時愣住:“你何時解了攝魂咒?”
與柏晨合力用麻繩将一臉懵逼的苗疆少年捆了個結實,夏臻這才吐了口濁氣,一把扯下礙事的面紗和花環,捋起寬大的袖子,然後在地上撿了根粗樹枝,裝模作樣在手裡比劃了兩下:“我們一行人長途跋涉來到這裡,難免又渴又餓,心力交瘁,對于你們的熱情款待自是不設防。你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在井水下了控制人神智的藥物,對不對?”
見對方一言不發,夏臻繼續說道:“而村民們平日裡飲用山泉水,寨子裡唯一的一口井是獻給神明的,裡面的水自然也隻有你才能享用。所以即使你往井水裡下藥,也不用擔心其他村民會中招。可你偏偏忽略了一點……”
白夜皺眉地瞅着手腕處那疙疙瘩瘩、綁得格外難看的麻繩結:“哪一點?”
“每個人的體質不同,我天生對氣味靈敏,井水裡摻了東西我一聞便知。隻不過為了探查你的真實意圖,我才假裝中招陪你演戲……”講到這兒,夏臻用樹枝的一頭挑起少年的下巴,“小祭司,你還是太嫩了。”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柏晨立刻從她的話裡捕捉到了重點:“所以,你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邊說邊上手扳過夏臻的臉,發現對方的嘴唇的确有些幹燥起皮,心疼之意溢于言表。
“你心疼個什麼勁!你中招了她都沒管你!”親眼目睹小情侶現場撒狗糧,加上“小祭司”這個稱呼實在太羞恥,白夜的臉色已是比爐子裡的竈灰還要難看。
“拜托,我那時候自顧不暇,哪裡還能管得了别人。再說了小祭司,你該不會覺得僅憑那點和蒙汗藥和緻幻劑,就能讓别人對你完全言聽計從吧?”夏臻叉腰一腳踩在爐頂,居高臨下的感覺果然爽爆了。
的确,藥太多下在了酒水裡。柏晨本就不勝酒力,加上幾年前胃出血動過手術,故而早已戒了酒。郭導雖說看上去大喇喇的,實則是一個外粗内細、行事謹慎的人,别看他在篝火晚會上大吃大喝,實際上吃得多喝得少,總共也沒多少酒下肚。因此,即便在那之後二人出現了一些幻覺,但藥物的影響着實有限。待藥效過去之後,兩人一商量,很快就猜了個七七八八。
嘴上說是自顧不暇,其實心裡門兒清……想到這,柏晨不禁失笑。
又見夏臻扔了樹枝,微微上前俯身:“所以,你搞這麼大一出,引誘我前來,就隻是為了複活……”
複活你的恩人,我的父母?
她有意無意隻說了一半,然後湊近到少年咫尺之距。
陡然間拉近的距離,彼此呼吸交錯,白夜耳根泛紅,連忙将腦袋撇到一邊,偏偏又對上夏臻身旁的柏晨,那張英俊逼人的明星面孔此時亦露出一絲不屑,仿佛在感歎“大祭司?就這?”
“差一點,就差一點便能……”心緒起伏之下,這位神秘強大、鬼魅莫測的苗疆祭司竟當着他們二人的面……哭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