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華看了桑若一眼，歎口氣接着說：“女嬰的元靈怨氣叢生，這塔吸收了太多的怨氣漸漸有了意識，修出塔靈來了。之後，應該是在機緣巧合之下，一株變異的菟絲子攀附到了塔上，這菟絲子也不簡單，本來隻能吸取其他樹木的營養，攀到塔上之後，居然可以食人血肉，逐漸為塔靈所用，成了一株靈藤。”

“塔靈的力量愈發強大，好好的一座靈塔逐漸成了妖塔，開始為禍鄉裡，鄉民請了道士去除害，反被塔靈豢養的異獸打傷，也是那時大家才知道，這座棄塔不僅收複了妖藤，居然還能驅使野獸，打傷道士的是一條綠紋巨蚺，鄉民間還流傳着，塔前經常有一隻白狐走動，像是守衛又像是被塔禁锢逃脫不得。總之，棄塔和道士兩敗俱傷，那次之後，這座塔就消失了。”

“那跟你想要的菟絲子的種子有什麼關系？”鹿妘聽得入了迷，差點忘了自己還深處險境，桑若也不急着走，催姚華繼續說。最近的事情一團亂麻，饒是她這樣謹慎的人，也跟着做了許多沖動的決定，但越深入其中，心裡不安的感覺就越強，她絕不能讓鹿妘出意外，雖然這個問題确實應該在進來之前就考慮清楚的。

姚華也不急着往林子走，虞姒說了那句話之後就沒了聲響，他估摸着虞姒也是想将他們在林子裡逼得暈頭轉向之後，再出手一網打盡。塔靈與他有過交手，但他沒有和虞姒交過手，虞姒知道他的底細，但卻不知道鹿妘和桑若的底細，這場局大家互有底牌，就看誰先沉不住氣。

姚華擡頭望天，密林将天空遮擋，好在迷瘴隻集中在靠近地面的地方，頭頂還能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到隐約的月光，他估算了一下時間，天亮前他們一定會被幻境送出，隻看是他的動作快先拿到種子，還是虞姒的動作快先逮到他們，兩邊拉鋸，不如再耗上一耗，把眼前的麻煩解決掉。

這樣想着，姚華幹脆舒展身體挨着樹靠坐下來，好像說書先生一樣，好整以暇準備開講。他不常看電視，年輕時在茶樓聽書，台上的說書先生往往隻備一把扇子一塊驚堂木，一張嘴就能說出千軍萬馬，他是沒那個本事了，何況他也不太清楚現在的年輕人到底喜歡什麼。

他看了看桑若，桑若清雅的臉上滿是狐疑，再看鹿妘，鹿妘居然也坐下來撐着下巴準備聽。

“你為什麼要追着塔靈不放？”

姚華笑起來，重提當年事，哪能不憶故人呢……

姚華年輕時遊曆四方結交了不少朋友，這些朋友裡，才華橫溢者有之，驚豔絕倫者有之，家财萬貫者有之，但說到最特别有趣的那個，一定是鹿不言。

記得初見鹿不言，是在一家售賣外銷壁紙的絲絹店，店内被顧客擠得水洩不通，姚華正跟着當地有名的買辦張廣元欣賞新做的連套絹畫。

其實那套絹畫并不特别好，畫的是中國的場景用的卻是西洋的技法，若是畫得好，譬如郎世甯的《平安春信圖》，那能稱得上一句中西合璧，但這套絹畫略微懂行就能看出畫質粗劣，姚華隻能借口自己喜歡水墨山水飄逸寫意，對這樣具體的人物有些欣賞不來。

他一邊敷衍着買辦口中說“這人畫的可真像啊”，一邊就想往外走去隔壁的多寶閣看扇面，買辦卻渾然不覺，隻拉着他的手吹得天花亂墜，誇這套壁紙的藝術價值直逼《農耕商貿圖》，就差給這套絹畫磕頭供起來說好了。

姚華逃脫不得，滿臉都是尴尬，心想你不是專供出口的嗎，坑我幹嘛呢我一個窮道士，像能買得起的樣子嗎，何況我連個固定住所都沒有，要壁紙往哪兒糊？

推推拉拉之間，姚華一個沒站穩撞倒了身後的男子，姚華趕緊回身道歉，那男子見他卻像是極為驚喜的樣子，一把攬過他的肩膀，大聲笑道：“原來是你啊！居然在這裡碰見你，咱們可好多年沒見了，你不夠義氣，到了廣州怎麼能不叫我出來聚聚。你得請我吃飯。”

姚華一頭霧水地擡頭往上看，正對上一雙盈盈的笑眼，琥珀色的眸子清澈柔和，卻配了一管筆挺的鼻梁和有力的下巴，當真是面如冠玉。

他手中搖着一把泥金折扇，扇骨邊似乎是嵌了象牙之類的裝飾，使得整把扇子打開來像鴻鹄展翅，合起來像一把彎鈎，姚華直覺這扇子可能是武器，但來人身上毫無習武之人有的那種矯健之氣，溫潤得像一塊羊脂美玉，還是足金點綴的那種溫潤。

好一個富貴閑人。

姚華腦子裡裡面跳出這個詞，沒等反應過來，張廣元馬上對着來人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