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下墜中,霧氣的侵蝕顯得更加肆無忌憚。機甲外殼上的塗層迅速剝落,露出内部的金屬骨架。
駕駛艙也徹底崩潰,玻璃碎裂,金屬部件在高溫下扭曲變形,發出恐怖的嘯叫。
極度陰冷壓抑的潮濕霧氣和強烈到令人恐懼的失重感,正張牙舞爪地撲向喻獨活,幾乎将他逼到絕境。
緊迫的威壓下,他卻挑起眉姿态從容地操縱着機甲,表情看不出半分慌亂恐懼。
如所有人預料的那般,機甲确實不像逃生艙,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壓力。
高溫讓機甲的金屬表面泛起火光,滋啦滋啦不停作響,機甲的顯示屏和儀表持續發出刺耳的警告,尖銳聲音被風聲吞噬。
喻獨活看了眼由于侵蝕暴露在外機甲外部,散發着高熱的能源核心,知道該做出選擇了。
這種程度的高空,任何防護措施都不會有用。
所以他沒再耽誤一秒,側身從已被侵蝕到破碎的機甲上躍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空中炸開道刺目的白熾,能源核心發生劇烈的爆炸。
震耳欲聾的巨聲響起,火光從機甲裂縫噴湧而出,将其吞噬在熊熊烈火之中。
爆炸産生的沖擊波以驚人速度奔騰擴散開,空間本身都被這股力量所撕裂。
一道巨大、膨脹、橫貫整個空間的裂縫,在星際間驟然出現。
喻獨活像脆弱殘碎的破布娃娃般被狠狠甩在空中,直直朝卡達格阿星墜去。
沒準會死無全屍。
喻獨活冷眼瞥向在虛空中那道詭異、扭曲、深邃的空間裂縫,漫不經心地想着。
他并不在意生死,隻是可能會有一點遺憾。
遺憾還沒有和阿諾德分出勝負。
突然,周身的空間被強制扭曲。
空間扭曲是很嚴重的事,所以喻獨活的身體迅速産生了反應。
他心中猛沉,胃部瘋狂翻滾,頭痛欲裂,仿佛被無法承受的重壓籠罩,生出無限恐懼。
扭曲感讓他頭暈目眩,好像要墜到一個不斷旋轉的漩渦中心。
他還沒有意識到,他的身體吊詭地懸在虛空中,停止了下墜。
“又逃走了。”
那道邊緣空間模糊不清的裂縫緩緩張開,閃爍着幽深詭異的微弱光芒,發出不明語言的低吟。
深淵裂縫像是古老、神秘、遙遠的眼,在貪婪地窺視着喻獨活。
“誰……”
喻獨活倒下蜷縮成一團,渾身都無法控制地打顫,每一寸肌膚都緊緊裹挾着裂縫中那股恐怖力量的壓迫。
無法逃脫,無處可逃。
他的思維已經被徹底攪混,想要尖叫、想要哭喊,卻無法動彈。
或許是幾分鐘,或許是數十個小時。
沒等到回答,喻獨活竭力喘氣,頂着鋪天蓋地不可抗力的威壓,強撐着直起身來,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阿諾德,是你吧。”
深淵裂縫中陡然竄出蒙蒙霧氣,随後像有意識般閉合,緩緩消失。
霧氣緘默着将喻獨活裹緊,緊到像是在絞殺。
“我……就知道是你。”
喻獨活流光的琥珀色眸子裡壓不住興奮。
他當然知道這種興奮是不正常的。
面對超出認知的存在,他可以害怕、可以恐懼、可以絕望。
但是不能歡愉、戰栗、狂熱。
可他沒辦法抑制這些情緒,對危險的追求好像刻在了他基因中,讓他窮盡一生,本能追随。
過于強烈的思維沖擊麻痹了他的神經。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霧氣散去,隻留下了觸手将他束縛。
“阿諾德放開我,要不就趕緊帶我下去。”
喻獨活推搡着觸手,這才意識到他的身體停在了高空。
他舌尖抵住上颚,眼底閃過絲了然。
想也知道這八成是阿諾德幹的,居然能逆反規則,真不明白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星元4035年3月27日,首都星時間7時18分09秒。”
阿諾德沒有理會喻獨活,幽幽開口。
“亂七八糟的,你在說什麼東西?”
喻獨活完全不知道阿諾德在說些什麼,他現在整個人都被這個異種控制着,一心隻想踩到實地。
“在那個時間,劣等人類從空中将你接住,跟你發生了肢體接觸。”阿諾德頓了頓,語氣毫無波瀾,“并且你對我産生了一種被稱為‘生氣’的負面情緒。”
“當然是因為你沒有接住我,我又不是你,有可能會被摔死的。”
阿諾德說到這件事,喻獨活重新回想起來,被這腦子不知道怎麼長的異種氣笑了。
“那個叫歐文的人類告訴我,在這種情況下,我需要補償你。”
阿諾德說着,松開了對喻獨活的束縛。
喻獨活連話都來不及說。
下一秒,他重新被重力操控,從空中急速下墜。
這個高度不比在帝國軍事學院時的宿舍樓,阿諾德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來他,他真的會死無全屍。
他是對死亡沒有什麼畏懼,但這種被迫摔死的選項,絕對不是他喜歡的。
時間被拉長了數倍,周圍的風聲呼嘯着,尖銳而刺耳,像是無數把利刃割裂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