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推開寝殿的門,毫不猶豫地朝寝殿内走去。
殿中燭火昏暗,重重簾幕都被放下,将屋外的月光層層隔絕。
青鸾悄無聲息穿過重重疊疊的輕紗,緩步來到帝骁床前,垂首望向躺在床上的人。
果如尺素所言,帝骁正在殿内沉睡,看來他前段時間果然傷了身子,一向警覺連在夢中也不肯放松的人,此刻卻是睡得很深。
即便沉睡着,他仍然微微地蹙着眉,臉色蒼白,似是被夢魇纏身,卻又遲遲無法醒來。
青鸾注視着他思索片刻,謹慎地判斷着自己此時是否能夠乘虛而入,最後還是決定穩妥一點先探探他的識海再說。
她閉上眼釋放出自己的精神遊絲,以心火為掩護小心翼翼潛入帝骁識海,卻沒想到他從來霧蒙蒙一片的識海今日似乎有些許光亮,從前如銅牆鐵壁般防禦着外界精神力侵襲的識海甚至裂開了一條條細縫。
她從來不曾窺見過帝骁識海中的記憶,也從來不曾如此刻這般在他的識海中真切地感受着他的情緒。
向來被他克制在識海深處的情緒似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看似風平浪靜,卻早已在裂縫之下洶湧澎湃。
青鸾的精神遊絲瞬間捕捉到他情緒的波動,便在她怔神的一瞬間,帝骁的記憶如潮水般向她湧來。
她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被動接受了那些記憶,從前令她萬分好奇的識海向她敞開,她曾無數次嘗試窺探帝骁的記憶,卻在此刻發現那些被他藏于識海深處的記憶幾乎全都與她有關。
精神遊絲穿針引線将兩人共同經曆過的時光在青鸾腦海中喚醒,她回憶起曾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也錯愕于他彼時升起的情緒。
她原本以為帝骁應當是沒有什麼情緒的,他該是九重天上除天君之外最斷情絕愛的神仙。
可是此刻在他的識海中,在她精神遊絲的觸碰下,她竟然感受到他諸般鮮活而又具體的情緒。
也是在此刻她才抛開是與非,真正正視兩人相處過的曾經。
這才意識到,原來她也曾為他奮不顧身過。
帝骁識海中光芒最盛的是他曾經執行任務時不慎落入邪陣的記憶。
那邪陣當真厲害,饒是帝骁精通陣法之術,也遲遲無法破陣而出。
此陣乃萬年前一名邪修所創,布此陣法的口訣倒是簡單,之所以難以破陣,乃因此陣需以布陣者自身魂血為引,以燃燒壽元為代價詛咒入陣之人,迷人心智,毀人道心,以此達到滅人修為的目的。
因此陣太過陰毒,且布陣的代價是自身的壽元與魂魄,為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與對方同歸于盡,所以它才會被稱為千古第一邪陣。
帝骁此番誤入此陣,是奉天君之命追捕一名大妖,卻沒想到那大妖知曉這失傳已久的邪陣,使詭計引他入陣,待他意識到自己中計之時,已經來不及了。
彼時帝骁被困在這邪陣中三天三夜。
倘若布陣者并非那擁有千年道行的大妖,他倒有脫困之機,然而那大妖實力太強,以他壽元為代價布下的邪陣也随之變強,被困于陣中的帝骁稍有不慎便有道心破碎之險。
邪陣釋放出的煙霧中反反複複出現的是素娆夫人的臉,與她一同出現的還有她懷中的那個嬰孩,帝骁不願承認的弟弟。
他無法施術驅散迷霧,也無法辨清出去的方向。
那迷霧不僅僅在他的周遭出現,還如毒素一般侵入他的腦海。
即便閉上雙眼,他仍能時時刻刻見到那個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母親懷中的弟弟,一出生就奪去了他曾經擁有過的一切的人。
壓抑多年的情緒被這邪陣無限放大,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髒的跳動,那樣緩慢而又艱難。
施法護住自己的神識已是他的極限,他已無力再尋破陣之法,倘若此時分心破陣,恐怕那些攪動他情緒的迷霧便會趁虛而入,侵入他的識海讓他徹底堕入修羅地獄。
那大妖布下邪陣的地方離青要山并不遠,可是在布下此陣的同時他還設下了一個屏蔽之陣,除非是修為高過他的人,否則即便從那邪陣旁經過,也無法感應到陣法的存在。
自然也就無人得知帝骁的下落。
況且帝骁時常外出執行任務,短則幾日長則幾月不會歸來,青要山中的侍從們也不會想到他竟然被一個大妖困在了邪陣之中。
随着時間的推移,邪陣吸收着帝骁各種各樣的情緒,力量變得越來越強大。若說三日前帝骁是沒有破陣的機會,那麼現在他連在原地護住自己的心神都變得無比艱難。
等待着他的要麼是道心破碎修為盡毀,要麼便是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可令帝骁沒有想到的是,無論經曆了多少次危險也不曾祈求過旁人相助的他竟在那一日等來了焦急尋他的青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