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硯将帕子丢進垃圾桶,等到她走到自己身旁,才舉步出了棚裡。
程三好跟着他身後來到那個草坡上,天氣晴轉陰,心想這會兒土豆片是曬不成了。
兩人并肩而站,眺望着遠山,村莊錯落在山坡,田野間成排的白色電線杆,電線上的鳥兒猶如一個個音符,聲音此起彼伏,雀躍不止。
風吹動樹林,腳下的長草擺動起來,刮蹭在褲腿上。
置身天地間,曠野中人聲寂靜。
程三好沒催,放空視線發呆,腦子卻少見地回憶起了以往。
“老師,她身體不舒服。”
男生的嗓音不低沉,雖然沒有情緒,但是帶着少年人獨有的清亮。
他的身高那時就已經碾壓般的存在了,盡管坐在後排,依舊顯眼極了。
程三好趴在課桌上,迷迷糊糊中睜眼,就聽到了這一句。
接下裡還說了什麼,她正要細想,旁邊的男人開口了。
“你很會拍廣告。”
良久,他已經冷靜下來,恢複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想來剛才不清醒,現在反應過來,才會說這麼句不符合他性格的廢話。
程三好将那隐約的期待消化在唇齒間,換作另一句插科打诨的話。
“演技了得而已。”
攝影棚的人偷偷摸摸地扒着門簾看這裡,一個一個的腦袋疊着。
程三好瞥見了,恢複那副懶洋洋的樣子,扭頭明目張膽地看向江硯。
“你還有話要說嗎?”
男人能感受到她正在看他,手指抖動一下,卻不與人對視,眼眸往右下方看,說:“……沒有。”
“好的。”
說完,程三好轉身往綠棚裡去。
圍成一堆的人紛紛散開,她像是沒看到這些人打量她的眼神,徑直來到副組長身前,問:“拍成這樣可以了嗎?”
“可以是可以了,但是——”
“那就好,”程三好打斷他,笑着對工作人員說,“大家辛苦了,趙柯,走嗎?”
趙柯已經卸了妝,聽到她喊,立馬起身說:“當然。”
兩人正要往外走,程三好突然想到什麼:“對了,這個服裝要——”
服裝組組長瞧出她不太高興,說:“你們就穿着吧。”
“行,”女生對着她點了下頭,溫言說,“謝謝。”
人走後,衆人面面相觑:江總這是怎麼惹到人家了?
江硯站在草坡上轉過身,目光跟着程三好進屋又出屋,她已經換下來那一身衣服,穿着運動套裝,帽子沒摘,遮住了她的神色。
“老闆,”江邱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的身側,還是将疑惑問出了口,“你與她認識?”
這個問題像是把江硯難住了,少頃,他說:“不認識。”
江邱沒再問,隻是作為旁觀者,有些事情他看得更為清楚,他不好插手老闆的私事,于是隻好道:“下午一點有個會議,地點在鹿城,現在啟程,才能趕到。”
江硯将襯衫最上面的一個紐扣扣上,接過他遞來的西裝外套穿上,往車的方向走。
停車的路左邊也是一塊田,程三好和趙柯商量,今天先把部分土豆挖出來,空出的部分用來搭建菜園。
選擇這裡,主要還是因為地的一邊就靠着他們的小屋一面牆壁,很近,到時候摘菜吃也方便。
她戴着白色手套,手中握着把鐮刀與江硯錯身而過,這一次誰也沒看誰,像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漸行漸遠,拉開世界的參差。
“沒事吧?”趙柯在後頭挖土豆,看看前面的背影,想了想還是問道。
程三好手腳利落地将草割了,頭也沒回地說:“沒事。”
四周安靜下來,閃電突兀地在遠方青山上頭閃亮一瞬,随即悶雷炸響在天空,大片的烏雲向他們靠攏。
“嘀嗒——”
雨滴砸在幹燥的大壩上,猶如點在白紙上的黑墨,迅速暈染開來。
“嘩啦啦——”
這雨來得兇猛,程三好和趙柯隻能趕緊回到房間,但是身上衣服還是被淋濕。
二人站在堂屋裡,擡頭看着外面的雨,滴在瓦房上的聲音與落在地面的完全不同,清淩淩的,有回聲。
程三好索性拖過一條凳子坐下,撐着下巴靜靜地沒說話。
趙柯坐在她的身旁,他不是話多的人,尤其這幾年開口說話的次數少之又少,但當下,他竟然主動找話題。
“他們采購東西應該順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