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他很順從、很無害地笑了一下，幾乎示弱：“師姐……”

她卻不聽他講話，偏過臉，扯出一截清冽修長的頸項線條，似乎天鵝又仿佛凜然刀刃，側顔如削，無言語，無表情，便如銀霜素雪覆于面容，織成一卷冷徹墨畫，香韻淋漓，如錯華光。

靈眸武魂感知她的情緒，霍雨浩也去望她的眼神。她其實沒有多麼生氣，眼中沒有分明的情緒，或許更多是為他的安危而憂心。她總是這樣……總是這樣。從他留學交換那一年起，他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她要他借她的威名，仰仗她的家族，允許他活在她的羽翼之下。

霍雨浩成長到今日，已非尋常兒郎。尋常兒郎或曾渴望為妻主所垂憐疼惜，盼求找到可以緊緊依附纏繞的喬木，想要一位如意娘子為他撐腰，自此接下他的所有苦痛。也許在幼時，他也曾有過這種想法。但他很快就在成長的過程中明白，他的退路和依靠遠比其她人少得多，向後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就将墜入深崖。

他别無選擇，隻有一直走下去，隻靠自己。

他和那些人不一樣，不會祈求她的眷戀，不會躲在她的身後。他無法容許自己這麼做，也沒有膽子這麼做。即使他如今已脫胎換骨，初見時那種對比強烈的自卑也仍然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中。

霍雨浩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她向他伸出的手。金尊玉貴，未沾陽春水。隻有指腹和掌心附着一層拉弓射箭、拔劍出鞘的薄繭，她一定沒有做過任何髒活累活，也一定沒有吃過一點苦頭。這是一個最典型的士族娘子。

他也不會忘記她的眼神——當時她替王冬向他道歉。雖是道歉，眼神和姿态卻都居高臨下。她在俯視他。興許連她本人都沒有意識到她神彩中隐含的那種驕慢與矜謹，那一刻她垂下眼睛，眼珠中流淌着幾乎要将他刺傷的金。

那時候他想，她和他見過的那些貴胄婧娥都沒什麼兩樣。一樣令人讨厭，一樣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之所以可恨，正是因為拼盡全力亦無法攀援。

但他不恨她。霍雨浩沒有資格恨玉昭意，從始至終，都是這樣。他也沒有緣由恨她——他連心悅她都來不及，又怎麼會這樣想呢？他隻會恨自己。恨自己的孱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他不堪與她相配。

他總是想，那些世家公子與她更配，一面又會想，這世間根本沒有能配得上她的郎君。

但他不會想到的是：于昭昭而言，郎君們本身與她相配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家世和父族*的勢力能為她帶來幾多助力。

真心不要緊，郎君本身也不要緊，家世最要緊。隻有一個人的真心要緊，那顆或将不屬于她的真心……而今卻似乎與她毫無關系。

貝貝道：“小師弟，話雖如此，這不代表着我支持你再深入下去。”

他的話語打斷了兩人的神思。昭昭回過神，道：“其實我也不支持。”

霍雨浩又被五師姐和大師兄用師長不贊同的眼神盯着看了。這一次他沒有汗流浃背，心知若他不拿出保命的手段，她們兩人絕不會放心讓他繼續以身犯險。

他定了定神。黑市大賽有貝貝随行，他見過他使用伊萊克斯的亡靈魔法，大師兄對他百般信任，信他不是邪魂師，不需要他過多解釋，隻讓他不要在外人面前用此能力。

昭昭當然不是外人，她甚至知道伊萊克斯的存在——正是她和索爾讓伊萊克斯老師成為了他的智慧魂環和武魂之一，又塑造了冰帝與天夢的魂靈。她當然是可以信任的。

霍雨浩再次開口時，為她講述了自己赢下上場比賽的手段。昭昭先前隻知伊萊克斯身份特殊，知曉他或許不屬于此世，卻未曾聽過亡靈魔法。

她聚精會神地聽，明白了他交換日月那年是如何搗毀聖靈教的分壇。正是用他的亡靈魔法，以解放淨化那些受困良久的靈魂。邪魂師的本質是邪與死，亡靈魔法的本質卻是生命，他本就掌握着克制邪魂師的力量。

“這不是重點，”昭昭說，她的雙眸十分平靜，内中神情不動，清澹眸光無波如寒江，“你還是沒有說——你要如何保命？你能對付封号鬥羅級别的邪魂師嗎？”

“師姐莫急，我正要往下說。”他便笑了一笑，知曉這是關心則亂，她的語氣近乎诘問，顯出幾分上位者的剛銳姿态，抛出的問題更是十足銳利，精準地切中要害。

屬于伊萊克斯的灰色魂環悄然亮起。

霍雨浩擡起手臂，指尖在空中輕柔地比劃，一道氣息詭異的暗色門扉應此而開。

他劃破了空間麼？昭昭想，不，不太像。

霍雨浩請師姐師兄品鑒一番他的保命手段，等見過了，再落定塵埃也不遲。

昭昭對他保命的小手段還是很感興趣的。沒見過的東西，她大多都很有興趣——這世間畢竟少有敬武王未曾見過之物，也未有玉氏的鐵騎不曾踏足之地。

師門三人進入了亡靈半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