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丹陽給母後請安,恭祝母後鳳體康健萬福金安。”
“民女蘭槐給皇後娘娘問安,恭祝娘娘鳳體康健萬福金安。”
兩人異口同聲,不同的是一個隻用行萬福禮,另一個卻要行跪拜禮。
“好孩子,都起來吧。”皇後的臉上堆砌着笑,眼尾壓出一條深痕,“葳蕤白日可是去哪了,我都沒看見你。”
身後的奴仆遞上來一碗清茶,皇後笑着接過卻沒入口,将它擱置在桌上放着的書箋上,“丹陽”二字剛好被壓住。
李葳蕤神色不變,早就想好了應對之詞:“啟禀母後,兒臣今日陪好友遊賞春光,恰巧碰上個書畫比試,一時貪玩便參加了。”
“可有得什麼名次?”
“兒臣才疏學淺,是别人讓着我,才讓我得了個頭籌。”
“淨會說些胡話,我的女兒怎麼會才疏學淺?來人,賞丹陽一對單色彤手镯和一支琉璃金蝶簪。”皇後的視線落在站在一旁的蘭槐身上,毫不在意的掃了一眼,“旁邊這位可是你的友人?那就一同賞賜一支七寶琉璃簪罷。”
李葳蕤趕緊拉着蘭槐躬身道謝,又賠笑了幾句。蘭槐覺得自己嘴都要笑僵了。
皇後雙手交握在一起,嘴角挂着笑,語氣略微有些歎息:“還是我的葳蕤好啊,不像飛雲,到現在都不曾來看我。”
李葳蕤指甲嵌進肉,有些生疼,臉上的笑不變:“妹妹許是路上耽擱了,估計她心裡也跟貓抓,想回來看您呢。”
皇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下面的兩個人,也沒多說,擺擺手讓她倆落座。
甫一坐下,蘭槐就聽李葳蕤長舒一口氣,她頗有不解地歪頭問道:“你怎麼跟擡了十趟水一般疲憊。”
李葳蕤将酒盞中的酒湯一飲而盡,待嗓子上的澀澀感消失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她親生的,讓我批判她女兒遲來的事情我可不幹。”
丹陽原是後宮中一個宮女爬了皇帝的床懷下來的孩子,年幼時那宮女因病去世,而她被過繼給了皇後名下。
她又忽然側頭,見蘭槐正專心緻志的飲茶,将臉怼上去,認真說道:“對了,你可要将今天的事情保密,最好爛在肚子裡!”
蘭槐拿過香菱遞過來的手帕,細細擦嘴,輕點了一下頭。她自然知道今日在皇後面前談論頭籌一事還接了賞賜可是欺君的重罪。
宴會的地點是在曲江池畔的一處空地上,蘭槐一擡頭便能看見高懸于空中的月亮,月牙彎彎,月光淺淺。沒一會兒就被一大片黑雲壓住,等了半晌也不見重新出來。
“我來遲了,不曾拜見母後。”廳外傳來笑聲。
蘭槐納罕,屋内各個皆是屏息斂氣,這來着也太過放誕了些。正想着,一位妙齡少女在幾個丫鬟婆子的簇擁下緩緩而至。
頭梳交心髻,額繪彩钿,聯珠紋錦背子搭上紅黃間色裙,彩繡輝煌,恍若神仙妃子。一雙圓潤杏眼,兩條彎彎柳葉眉,丹唇未啟笑先聞。
“去哪胡鬧這麼久都不早些過來陪我,說想我怕是假的吧。”皇後笑聲溫婉,話雖如此卻也未見一絲責備之意。
在座的夫人娘子自然也聽出了話中的深意,連連奉承進來的美嬌娘,将她從頭到腳誇了個遍。
李憐的神情很是受用,也不枉她今日對自己的細細雕琢,随即提起裙邊小跑上了鳳座,又親昵的拉着皇後的手臂,撒嬌道:“要不母後把我心掏出來看看?查一下是不是裝着您和父皇?”
皇後樂呵呵的點了一下她腦袋,佯裝責備:“越大越是調皮了,還不趕緊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李憐古靈精怪的朝皇後吐了吐舌,又小跑落座,她的座位剛好是丹陽和蘭槐的正對面,一擡眼就能看見。
此時恰有胡姬穿着露腰紗裙踮起腳尖在中央跳舞,宮廷樂師似是對胡曲有些不熟練,彈得是不盡人意。不少貴女放下酒盞,擰着眉互相搖頭。
上頭的皇後自然是注意到這個狀況,不悅地說道:“本宮請你們來,竟弄成這般?”
音樂聲戛然而止,胡姬停止了舞蹈,一旁的伶人忙不疊的跪在中央,額頭頓地:“皇後娘娘恕罪,此曲新入長安,下官還未能練成,哪知這些胡姬今日點名要舞這首曲子。”
胡姬們交頭接耳,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娘子被推了出來:“娘娘饒命,是太樂署的人要求我們要換曲目。奴婢們便加急排練出一首新曲,曲子在去年歲末就呈給了伶官,到今日已有四月有餘。”
皇後臉上的笑意漸冷,把玩着手上的鎏金杯盞,盯着下面的兩方人默不作聲。還是李憐出聲才打破了這場僵局:“母後,今日人多又是喜宴,您莫要怪罪他們了。殺了他們事小,氣壞了你的身子事大啊。”
胡姬和伶官聞言戰戰兢兢,皆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擡。
半晌才聽皇後道:“罷了罷了,你們都下去罷。”
衆人連聲道謝,跪着爬出了宴席上的高台,生怕晚一秒皇後就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