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槐趕緊用冰涼的手抹去臉上的水漬,又慌亂的整理發髻。今夜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了儀态。
“擦擦吧。”柳繼真從懷裡掏出一張淡藍色的手帕,低頭彎腰,“今夜我未曾見到過你。”
說罷,便将傘柄放在蘭槐的手中,走向雨幕中。
蘭槐的視線聚焦到那張手帕上,上面繡着開了的蘭花,一看便出自女人之手。她握緊手中的傘柄,猛地一站起來,眼前卻黑乎乎的。眩暈了幾秒,便朝身後跑去,直到跑到他的身後。
“這傘很大。”蘭槐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哭過的原因,像極了冬日裡的冰晶。
這傘很大,我的意思是,可以打兩個人。
柳繼真沒有說話,蘭槐卻将手擡高,遮住他的頭頂。
“阿嚏!”蘭槐打了一個噴嚏。
柳繼真也意識到了兩人的身高差距,舉高了她會被淋濕,舉低了自己又遮不住。他癟癟嘴,朝四周望去,旁邊剛好有一座宮殿,如果沒記錯的話好像是皇子公主上學的地方。
他接過蘭槐手中的傘柄,微微側過身,擋住飄來的斜雨,朝那邊擡頭“去屋檐下躲一會。”
蘭槐颔首,頭一直盯着自己被打濕裙擺,同時也在觀察身邊的那個長靴。
“你今日為何會出現在這?”蘭槐擰了擰衣袖上的積水,似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連連解釋:“我沒有要打探你行蹤的意思,隻是覺得很巧。”
“來宮裡辦點事。”柳繼真将傘收起,散漫回複:“蘭大娘子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将此事說出去。 ”
“嗯。”蘭槐沉沉應了一聲,想到人家是護國安邦的大将軍,出現在宮裡也沒什麼奇怪的。也沒再開口,憂心忡忡的看向纏綿的雨,不知還要下多久。
這雨像是能聽見她的心聲一般,雨勢逐漸減小,一個時辰之後徹底停了。蘭槐側頭望向身邊的男人,隻見他倚着石柱睡着了。
“春天的雨涼嗖嗖的竟也能睡着。”她無意識的嘟囔一句。
哪知下一秒那男人就睜開了雙眼,“下雪的荒原我都能席地而睡,這又算得了什麼?”
蘭槐一驚,多年的教養使她沒叫出聲來。柳繼真朝她掃過一眼,将手放在外面,“确實沒下雨了。”他一步躍下四層台階,正要擡步走,轉頭一看,那個小娘子還在原地。
“你怎麼不走?”
“腿……腿麻了。”蘭槐有些羞赧,臉上也帶了些不正常的紅暈,慶幸實在黑夜。
柳繼真無奈擺擺手,将手上的油紙傘丢了過去:“自己杵着慢慢走吧,沿着宮道一直走便能出去!”說罷,大步流星,沒一會兒就消失在蘭槐的視線之中。
蘭槐盯着被自己穩穩當當接住的傘,有些驚訝。是自己接的好還是他的準頭高?身旁沒了人,方才的悲傷又卷土重來,她斂斂睫毛,将不穩定的情緒壓下,撐起傘身就朝宮門走走。
香菱是在子時三刻看見拄拐而來的蘭槐,連忙上前攙扶,語氣焦急:“娘子,你怎麼搞成這幅模樣了?我還以為皇後會讓你雨後再出來呢。”
上了車,香菱取來車上備好的鬥篷給她圍了上去,又将她的手捧在手心之中給她哈氣,“心疼死我了,要是咱們在蘇州,天高皇帝遠的,哪能受這種氣。”
蘭槐仿佛又恢複到平常淡漠的神色,隻吩咐車夫快些走,幸好因為上巳沒有宵禁。
*
雨初晴,水風清,園中池塘上的荷葉露珠清圓,櫻樹下遍地殘花。
“拿水沖沖不就能掃掉嗎?說你蠢你還不信!”香菱站在櫻樹下的青石闆上,對灑掃丫鬟指指點點,感歎一聲真不如蘭家的幹活利索。
蘭槐拿着一碗魚食,坐在池塘邊挑逗裡面的錦鯉。一旁的石桌上擺着一幅還未幹透的畫卷,畫的便是這紅鯉戲荷。
“娘子,這長安就是不一樣。一個丫鬟竟也有娘子做派,真是不得了不得了。”香菱端來一盤瓜果,嘴碎道。
蘭槐這時也将魚食擱置在一旁,甩甩手:“人家以前是伺候大戶人家的,那些娘子們學的自然也耳濡目染。”
香菱無可奈何的歎口氣,擺擺手:“得,算我觸黴了。”
“丹陽那邊醒了嗎?”蘭槐拿起印章,仔細端詳印下去的位置。
“清醒了,昨夜還是許郎君送她回宮的呢。今日一早就差人來說明日的宴席你也一定要去。”
蘭槐皺緊眉頭,搖搖頭,不知是對“許郎君送回宮”不滿,還是對印的位置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