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花宴,顧名思義,争誰家的豔,誰家的麗。為了能一入春便開花,不少娘子都會從冬日開始移植花苗。
池上新荷,園中微紅,隻道沖天香陣透長安。
“柳郎君,這花可好?”許永安眉梢染上一絲得意之色,“都是小妹幾百裡加急從淮南一帶弄過來的。”
蘭槐一頓,細長的手指撥弄下面含着露珠的花朵,水珠滾落,不留痕迹。
“誰讓你碰我的花的!”一個簪花少女牽着李憐信步走來。
“許果,不許無禮!”許永安連聲呵斥。
他雖不清楚蘭槐的身份,但她是丹陽帶過來的人,又和柳繼真說得上話,任誰也不敢輕視。
被喚作許果的人讪讪的賠了一禮,許永安這才抱臂告辭,他的詩會還沒結束。走之前還将過來看熱鬧的其他閨閣娘子勸散開。
“繼真哥哥,你給我們評評理。”李憐的眼睛裡閃着星星,挂在柳繼真的身上,“我從宮裡帶了盆花,但果果非說她從淮南的花好。”
“對啊對啊。柳郎君去看看吧。”許果也連聲附和。
蘭槐對她們的花沒興趣,扭頭便要走,卻被柳繼真叫住了,“記得蘭娘子乃淮南人,何不跟我一起去看看,評個高低?”
李憐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娘子,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個蘭槐。
可她怎麼又跟繼真哥哥在一起!
似是看出來她眼神中的殺氣,蘭槐連忙後退幾步,站的離柳繼真遠些,解釋道:“我随丹陽參加詩會,她提前離開。許郎君憐我孤單,便讓我同柳郎君一起進來了。”
李憐這才收回審視的目光,心道,和丹陽交好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随後拉着許果往前帶路。
見蘭槐還沒邁步,柳繼真又玩味的看着她,“蘭娘子怎麼不動?莫非看不起公主的邀請?”
聞言,李憐也側過頭看向她。
蘭槐白了柳繼真一眼,隻好埋頭往前走。
那兩盆花被放在花宴的正中央,由兩個梨花木高台撐着,獨得潋滟目光。
一盆酒醉楊妃,一盆姚黃牡丹。
“那盆酒醉楊妃是我的,另一盆便是果妹妹的。”李憐快步走上去,獻寶一般命人取下。
枝條柔軟,花頭下垂,纖纖醉态,倒是不錯,蘭槐心道。
“不錯,好花!”柳繼真拍手叫好。
“那另一支呢?”
“也不錯,名花!”
李憐臉上有些不快,“那哪一個更嬌豔?”
“各花各有各花香。”
這下李憐的臉徹底黑了下來。許果見狀跟身後的婢女低語兩句便走上前當和事佬了。
“姐姐的花豔,人也有才。聽聞前段日子還拜了空山為師呢,讓我等好生羨慕。”
李憐的惱怒之色瞬間消失殆盡,染上一絲得意。周圍的小娘子也逐漸聚集了過來,沒人注意在人群之外有人指尖的花被折斷。
“那是,母後心疼我苦練畫藝,便尋了空山來指導我。”李憐腦子一轉,翹着嘴,“本來那空山早就歸隐,但看了我的畫便動了收徒的心思。”
“還不是姐姐天賦異禀。”
“公主才貌雙絕,連空山也能打動,倒是不凡。”
越過人群,李憐望向站在花叢中不知什麼時候又站在一起的男女,揚聲道:“正巧幾日前,師傅給了我兩幅畫,繼真哥哥可要一觀?”
柳繼真對空山收徒一事也很是驚詫,盯了臉色素白的蘭槐一眼便應上兩句。
不多時,那兩幅畫懸在木架上面。
一副《豆蔻》,一副《厭冬》
借着柳繼真的便利,蘭槐擠到了前排,站在那兩幅畫前。隻一眼,蘭槐的眸色一松。
這兩幅畫都是假的。
自空山失蹤後她親自整理了他多年來的畫作,除開賣出去的,唯有這兩幅不知所蹤。
《豆蔻》是她豆蔻年華空山畫給她的賀禮。不過那時她心急沒注意到墨還沒幹就抹了上去,所以那副畫的左下角有一個食指印,可面前這幅幹幹淨淨。
《厭冬》則是冬日湖上鑿冰垂釣時她不小心踩進了冰坑,落了水,救上來後發了幾日高燒。而空山卻拿着這幅畫來嘲笑她,她一怒之下直接撕成了兩半。但這幅亦沒有縫補的痕迹。
一陣羨豔中唯有她的聲音最為刺耳。
“這兩幅畫都是假的!”
蘭槐不知道李憐為何說空山收了她為徒,但她絕不允許有人拿赝品壞空山的名聲。
李憐的笑僵在臉上,“蘭娘子你有什麼憑證嗎?莫非是記着前些日子我沖撞了你,所以特地來找我不快?”
人群中似是有人想起了前幾日宮宴上飛雲公主逼琴一事,一時間嘈雜不堪。
蘭槐彎唇一笑,拂了一禮,“公主金枝玉葉,民女不曾知曉公主所說何事。”
“這還差不多。”李憐嘟囔一句,又道:“那你憑什麼說這是赝品?我可是正兒八經從宮裡帶出來的呢!你敢說宮裡的是假的?”
前頭說是空山給的她,現在又說從宮裡帶出來,蘭槐眉心舒展開。
“民女自是不敢。但家中行商,與鄰國商人多有交流。幾年前便有人拿來空山的畫卷想賣錢,拿的正巧便是《厭冬》。”蘭槐低頭一頓。
“空山名号誰人不知,我阿耶當場就買下此畫。不過不久之後,一位波斯商人見着了這幅畫說他是假的,真正的《厭冬》中間有縫補的痕迹。”
“我阿耶當然不信,那幅《厭冬》至今還在民女家裡挂着呢。今日瞧見公主也拿出來一副沒有痕迹的畫,難不成那波斯人說的是真的?”
點到為止,蘭槐閉嘴。身旁的香菱豎起拇指,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娘子,你編的也太像了吧。”
周圍的小娘子也開始互相交談。
“聽說空山久居淮南,與波斯人認識倒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