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艇一邊朝後退,一邊緩慢下墜。
所有人都明白它正在一個看不到邊的深坑中墜落。
沒人敢四下張望,他們害怕什麼都看不到,這比看到什麼更令人驚慌。
周夏此刻半倚在船舷上緊閉雙眼,試圖具現出一架直升機,好取而代之眼下的救生艇。
他努力搜刮着記憶裡有關直升機的内部細節,不足的地方再通過搜索引擎補全。
那隻神奇的畫筆在腦海中不斷勾勒線條。
“嘭”、“嘭”兩聲,救生艇尾部變成尾翼,大家頭頂還多了個透明的機艙蓋。
但直升機的旋翼還沒出現,所以機身還是不斷下落。
伊曼冷靜地問:“需要幫忙嗎?”周夏臉色慘白:“我的算力恐怕不夠。”
伊曼果斷命令阿姜:“你來接手,駕駛杆朝上扳就行了。”
當務之急就是躍出深坑,一直朝上飛總歸是沒錯的。
他的命令裡有種不容抗拒的威嚴,阿姜盡管吓得一直哆嗦,還是戰戰兢兢地爬過去,接手飛機。
伊曼則抱住周夏,同時喝令所有人過來。
阿姜人矮手小,隻能兩隻腳用力蹬着方向舵,雙手抱緊駕駛杆,根本無暇顧及身後。
他聽見身後傳來伊曼的聲音:“一二三,你們就像我這樣做!”
他深呼吸一口,把轉向窗外。
此刻的内陸湖大陸架已經開始顯露,曾經深不可測的海底正在被迫現出真實面目。
那是一個浩瀚的深坑,有着龐大的海底山脈,崎岖不平且走向不一。
從高空看它四周凸,中間凹,越朝漩渦的方向,越布滿了深深的峽谷和溝壑。
阿姜僅是看一眼,便覺得頭暈目眩,胸中湧現出難以遏制的恐懼和緊張,不由閉上雙眼。
他忍不住大聲嚎叫:“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沒人理他,機艙這狹小的空間内好像就剩下他一個人。
阿姜哭道:“周隊長,伊曼,你們還好嗎?”身後仍舊死寂一片。
阿姜在戰戰兢兢中回過頭——所有的人都看不清,隻有一個刺目的光球不住閃爍。
他想起媽媽的那句話:你就是個倒黴的孩子,去哪兒都幫不上别人,存粹是個累贅。
阿姜悲從中來,在絕望中嚎啕大哭:“你們不會都死了吧?”
水面越來越低,陰影覆蓋四周,直升機的下墜速度也在不斷加快。
與此同時,海浪呼嘯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可見漩渦越來越近。
那漫長的瞬間,卻給阿姜以永恒之感。
他突然聽見一聲劇烈的“咚”,旋即睜眼,才發現直升機的旋翼竟具現出來了。
而且玻璃窗上布滿水滴,下雨了?
他瞪大眼,發現面前有巨大的海浪撲來,原來海水已開始倒灌,這說明直升機已接近波尼灣了。
窗戶上的也不是雨水,而是不遠處一個落差數百米的瀑布——更為洶湧的能量正在向他們湧來。
原來他的雙手一直沒有放松,剛才竟然真成功駕駛飛機前進了這麼一段路?
阿姜抹了把眼淚,告誡自己千萬要冷靜,繼續任由直升機在瀑布的吼聲中艱難上升。
機身顫抖着,在巨大瀑布形成的水霧中時進時出。
有時候他覺得四面八方全是霧氣,有時又覺得頭頂乍然變亮。
可見飛機正在緩緩出坑。
終于,飛機顫抖了幾下,從怒海中彈跳出來,把咆哮的海浪留在了身後。
阿姜還來不及歡呼,就見不遠處天幕上,接連不斷的閃電正在“噼啪”作響。
原來波尼灣的雷暴還守候在此。
成功逃離深海的他,此刻情緒穩定得多了,也對飛機的駕駛杆有了更為直觀的認知。
勇氣在慢慢滋生,他繼續嘗試着朝上沖刺,同時開始嘗試着用駕駛杆來躲避那些閃電。
它們交織成網,每道電弧的摸到都帶着分叉,每一個都飄忽不定,像一隻瘦骨嶙峋的巨掌在空中來回掃蕩,好幾次差點掃到尾翼。
機艙内的溫度随之升高,飛機之前沾染的海水迅速蒸騰為熱汽,透過它們可以看到連艙壁都有些扭曲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陽光一下子明媚許多,四周隻剩下直升機的轟鳴。
陌生而猙獰的世界一瞬間恢複了熟悉的面目。
蔚藍的天空安詳,高空下的大海平靜。
飛機似乎正在一個遺世而獨立的地方翺翔。
身後傳來伊曼平靜的聲音:“好樣的。”
掌聲随之響起,隻是聽上去有氣無力。
阿姜不敢轉身,又哭又笑道:“你們怎麼不早點吭聲?我以為,以為,”
伊曼這時已經過來,他接過駕駛杆很認真地說:“你流的淚不居中,要兩個眼睛一起雙邊居中流對稱淚才可以。”
阿姜“撲哧”一聲笑出來,回到後排的座位上。
隻見二副和另外幾個水手東倒西歪,各個好像大病初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