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從不在老先生面前提及自己的生活,對方客套一問,他就含糊一答。
在他看來,知道的太多,于雙方而言并非好事。
“哪能呢,想當年你還隻是個個頭剛及我腰間的乞兒,得靠我省下的饅頭續着一條命,現在可好咯……”老先生就着熱湯吃了兩口馄饨,滿足的一抹嘴,“瞧瞧,都買得起這新鮮肉餡的馄饨了。”
溫言聽着,忍不住笑了。
老先生見他笑,便也跟着笑:“你這孩子,也算苦盡甘來得早,往後日子隻會越來越好嘞。”
溫言笑着搖了搖頭,嘴上卻道:“承先生吉言。”
老先生吃飽喝足一抹嘴,總算是想起正事來了:“說說吧,有什麼事兒,是需要找我這個老頭子請教的?”
“我有位……好友,近日過生辰,我想随個禮,”溫言說話間,有些躊躇地搓了搓手指,“可對方生在什麼都不缺的有錢人家……”
他也想過要不要以身邊年齡相近的人往常會送的東西作為參考——可惜他身邊符合這條件的,各個都是做事不按路數出牌的怪胎,根本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思來想去,沒得挑,隻好尋到了老先生這。
“皇城内的有錢人呐,這好辦,”老先生略一琢磨,立馬拍闆道,“送貴重的人家不見得稀罕,倒不如挑時下流行的,反正這種富家子弟什麼都不缺,心意給到了就成。”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于是溫言就這麼懵懵懂懂地聽了,信了,被說服了,立馬轉身告辭,趁着商鋪打烊前去挑禮物了。
挑禮物着實是個廢時間的活,即使相看還算順利,等溫言真正揣着東西從鋪子裡出來時,天色也已經全然暗了下來。
他想了想,決定先去鴻鼎酒樓踩好點,再趁着夜半三更,悄沒聲兒的摸進柏府,撂下禮物就跑。
渾然沒發覺自己這套宛如梁上君子般作風的送禮流程有哪裡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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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我真得不行了,”望塵不顧主仆尊卑地伸手拽着柏清河的胳膊,死活不讓對方離開府邸大門,“算我求您,别再讓我看那些冊子了,眼睛真的要看瞎了……”
柏清河拗不過對方,隻好把那些需要比對的冊子拿在手中翻了翻,剛看兩行,便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立馬推辭道:“我也不行,我暈字。”
望塵一點都不同情自家少爺,毫不松勁地說道:“我原來在私塾的時候成績比您還爛呢。”
兩人就這麼你來我往地鬥了陣嘴,還沒能分出個勝負來呢,就聽着整理東西的下人“咦”了一聲。
“少爺,您來瞧瞧……這怎麼還有個沒留名的呢?”
這些人着急忙慌地往柏府送禮,大部分盼得不就是留個名能被記住,擴通一下人脈,未來萬一有些什麼大事兒小事兒的都好找人幫襯一下。
不留名的……所謂何求呢?
柏清河也有些納悶,走過去,從下人手裡接過了盒子。
他心念電轉,将自己這些年識得的人在腦子裡捋了一遍:平日裡能混到一起去的都被他探了個底透,送的那些個俗禮早就被下人們登記完畢了,沒必要再來這麼一出故弄玄虛;其他被邀請來的名門或世家就更沒道理做這種事了……
捋到一半,他立馬便明白了這玩意兒是出自誰手。
他近日新識得的“好友”,可不就隻有一位。
“無妨,這東西不用登冊,算我的個人私交……”
柏清河說着,打開盒子,讓裡面的東西露了出來。
盒子裡端正地擺放着一枚玉佩,其下還壓着張被對折了的單薄紙條。
玉佩上有着雙線雲紋浮雕,但奈何本身的底料稱不上上乘,隻有做工還算細緻,想來是送禮之人并不懂挑選玉佩品相,看着順眼便買了。
他抽出其下壓着的紙條,打開,上面簡簡單單,落筆工整的寫着四個字。
賀喜成人。
“這字好看,寫得比我好多了。”望塵伸着腦袋湊過來瞧,忍不住贊歎一句,“這是哪家女公子啊,竟然敢直接送玉佩到府裡?”
玉佩可是隻有雙方定情才能互相贈送的信物!
“你那字寫得跟狗爬似的,沒事還是練練吧,”柏清河曲起手指敲了下對方的腦門,“省得下次探完情報給我,我都認不出那堆鬼畫符是什麼東西。”
望塵捂着腦袋叫道:“少爺,你可别想就這麼把玉佩的事兒給糊弄過去……”
嘶……
怎麼在這種時候變得這麼難糊弄。
柏清河将玉佩和紙條全部重新塞回盒子裡,蓋上盒蓋後丢回原處。
就在望塵以為自家少爺一定會将這份“過于冒犯”的禮物原路送回或者丢棄處理時,對方慢悠悠地開了口。
“……沒有女公子,别瞎給我杜撰。”
柏清河收了心神,朝下人再三吩咐道:“這東西不用入冊,随便在庫房裡找個地方放着就行。”
“是。”下人接過,很有眼力見的将東西同已經入過冊的那堆擺放在了一塊兒,沒再多問。
徒留望塵一個人站在原地苦思冥想。
沒有女公子……那難道是誰家少爺送的?
同性之間為何要送玉佩這種貼身事物?
也沒聽說過少爺有龍陽之好啊……怎麼還給收起來了?
可惜由于柏清河的潇灑離開,還沒能沒能成功想通的望塵又被下人們拉去代了職,隻能痛苦地盯着眼前的冊子犯起了愁……不知不覺間便将這事兒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