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河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可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沾上了不少灰土的雙手和衣袖,最終還是沒朝溫言那邊走過去,沉默地接着下起了鏟子。
溫言卻仿佛心領神會到了對方的意圖,也沒說什麼,隻是笑了笑。
柏清河鏟土的速度之快,效率之高,确實是現在的溫言所無法比拟的,兩人就這麼一站一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太陽還未西下,一個足以容納一人的土坑便已經挖好了。
“都說了,這種體力活直接丢給我來幹就行。”柏清河的衣襟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扯松了不少,他大汗淋漓地一屁股坐在了溫言身邊,渾身透出的那股勁兒,就差直接在胸前寫上“快來誇我”這幾個大字立在溫言面前晃悠了。
“是是,你最厲害了。”溫言點着頭從袖袋中翻出了一塊手帕,丢到了柏清河臉上,“把汗擦擦。”
柏清河先是将手帕搭在鼻子前聞了聞,随即将其收入了袖袋中,又從另一邊拿出了自己随身帶着的那塊,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将這一切盡收眼底的溫言:“……不用就還我。”
“不,”柏清河一扭頭,頗有些無賴地笑着說道,“你給我了就是我的。”
“一股中藥味兒,也虧得你稀罕。”
溫言被看得耳尖泛紅,卻實在是找不出什麼能用的罵詞,又看在柏清河廢了這麼大力的份上,隻好用鼻子哼了一聲,起身沒再搭理這個無賴。
溫言将老先生從樹下抱了起來,慎重地平放在了土坑中,随後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小木匣子,想要将其擺放在老先生頭邊。
“你不想知道裡面有什麼嗎?”柏清河的聲音從一旁冒了出來。
“大概是先生他老人家生前喜歡的一些小物件,”溫言按捺下了自己的好奇心,搖了搖頭,“如論是什麼,如今都已經不重要了。”
柏清河聞言一琢磨,覺得溫言說得也對,便也沒再開口。
可就在溫言即将将木匣子放入土坑的刹那,一道勁風刮過,這木匣子本就沒有任何鎖扣機關,被風一吹,竟是就這麼毫無阻力地被打開了。
一道折疊過的紙張被卷入半空,溫言眼疾手快地将其搶了回來。
紙張早已在落入空中的瞬間被吹了開來,這下倒是不由得溫言選擇看不看了,白底黑字,直接撞入了他的目光。
這是一份絕筆。
溫言的眼眶幾乎是瞬間便紅了。
……這封絕筆裡,字字句句間,都包含有他的身影,就像位始終放心不下自家孩童又找不出何處可依托的大人,點滴關懷,一絲不漏,全部囊括于其間。
溫言沉默着重新折好了紙張,将其壓平放入了木匣,妥帖地安置在了老先生頭邊。
“這裡面寫了些什麼?”柏清河自然也看到了紙張飛起的瞬間,再結合溫言臉上的表情,倒也不難猜出其間内容與誰有關,忍不住問道,“你不留下它嗎?”
“……不了,”溫言再次搖了搖頭,“故人之物,留着……也不過是徒增傷懷。”
柏清河從後邊走過來,曲起手背蹭了蹭溫言的臉頰,有些沒頭沒腦地感慨了一句:“溫言,你可千萬别哭啊。”
溫言臉上不可避免地被蹭上了灰塵,轉頭發出了一個疑惑的音節:“嗯?”
……這人又在無理取鬧地說什麼呢?
“你要是在這兒哭了,被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看見,懷疑是我給你弄哭的,那我可多冤呐,”柏清河伸手指了指頭頂,”他老人家若是之後托夢來罵我一頓,我都沒處說理去。”
溫言眨了眨眼,被這麼一打岔,情緒過了,倒還真哭不出來了:“……慣會貧嘴。”
柏清河臉皮厚如城牆,向來把這種話當誇獎聽,嘿嘿一笑,自覺地又拿起了那把被他丢在一旁的鏟子,朝溫言趕人似的擺擺手,示意這填土的活兒他也一道做了得了,就溫言現在這副孱弱身子,隻用充當個靠在樹下陪他說話逗悶的樁,保證是活着的、能喘氣兒就行。
溫言明白柏清河這番舉動下的心意,刻意轉開頭,避過了去看老先生那被土一層層逐漸掩埋的面容,靠在老先生先前靠着的樹幹處,聽柏清河前言不搭後語地講一些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