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河站在院外整理了下衣襟,又清了清嗓子,正要邁步往内走,就聽見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院内響起。
“站在外面做什麼,還不快滾進來。”
柏清河面上讪笑一下,加快了腳步。
柏平昀雙手背在身後,站在院内,橫眉冷對着走進來的柏清河,右手還握着柄被繞成圈的軟鞭。
他輕咳了一聲:“你和那個溫言……”
“就是爹你想的那樣,”柏清河偷瞄着藏于身後的鞭子所露出來的邊角,咽了口唾沫,“是我一直死纏爛打地追着他跑,現在才好不容易将人追到手的,爹,你就算要棒打鴛鴦能不能也稍微換個時機,要是把人給吓跑了,我又得重頭再來……”
“這分明就是胡鬧!”柏平昀眉頭一緊,出言呵斥道,“柏清河,你瘋了嗎!他是個男人!”
“男人又怎麼了……權力、地位、錢财,這些東西裡随便一個都能将這全皇城的人分成三六九等,您要是将這些東西作為評判感情基石的标準,我勉強也就認了;隻有這男女之别,究竟憑何能作為您評判一段感情對錯的标準,我柏清河絕對不認!”
柏清河面上将這話說得铿锵有力,可其實從看到那條鞭子的一瞬間起,就知道自己今晚是免不了要被上一頓家法了。
說實話,他長到這麼大,平常無論如何胡鬧,都還從未見過這軟鞭的真面目,都說未知最可怖,如今柏平昀鞭子一抖,襯得整個人威嚴更甚,他也就順勢跪了下來,做好了挨打的準備,隻是脊背卻始終挺得筆直。
正如同他自己所說的那般,就算是挨了打,也絲毫不認為自己錯了。
柏平昀本就眉頭緊鎖,見了柏清河這死不悔改的态度,心下也不免真生了幾分火氣,手上動作毫不含糊,鞭子被甩出了獵獵破空聲,刺破皮肉時疼痛感瞬間襲來,饒是柏清河再怎麼表現得鐵骨铮铮,也禁不住悶哼出了聲。
兩人就這麼僵持着,等柏夫人趕到時,柏清河那被血浸染的後背已經快要沒剩下一塊好肉了。
到底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孩子,柏夫人光是遠遠看一眼便心疼得不行,直接挽起袖子,走上前去拽住了柏平昀的手臂:“老柏,你這是在幹什麼呀,有你這樣教訓孩子的嗎!”
柏清河滿頭的冷汗順着臉頰滑落,無聲無息地滴落在衣衫上,心裡卻不免松了口氣,知道自己的救兵總算是來了。
柏平昀被這麼使勁一拽,手上動作自然也停了下來。
“你當年三番五次跑來千金台見我,說想要娶我時,不也是一無所有,門不當戶不對的麼,”柏夫人一把奪過柏平昀手中的鞭子,用力扔向一旁,“怎麼現在人老了,心智也跟着退化了,莫非是忘了你曾經做過的荒唐事,也開始學着那些個曾經瞧不上眼的老古闆,按着這些個教條來規訓你兒子了?”
軟鞭在地上彈了一下,以鞭柄為中心,打着轉兒滾遠了。
……嚯,自己這不會是陰差陽錯地“因禍得福”,還能得聽一段自家爹娘的前塵恩怨往事吧。
柏清河垂着腦袋,背上火辣辣地刺痛着,心裡頗有些苦中作樂地想道。
畢竟柏平昀雖然總是跟他你一句“臭老頭”我一句“臭小子”地對喊,可平日裡行事,尤其是行軍打仗時,看上去還真是個頂頂規矩的人,否則也不可能在這滿腹疑心病的皇帝手下爬到元帥這麼高的位置上。
因此柏夫人沖出來一口一句“荒唐事”,還真讓柏清河不免有些好奇,就他爹這種人,年輕時能荒唐到哪兒去?莫非也是個整日在皇城裡花天酒地、尋歡作樂的風流之輩?
柏平昀被這麼嗆聲了一通,完全沒有能插上嘴的地方,隻好悶聲不吭地挨了這數落,正要開口再辯駁些什麼,柏夫人卻又是一瞪眼。
“還有你柏清河,跪在那兒跟個傻子似的挨什麼打,平常該聽話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聽話過,”柏夫人說話時本還冷着臉,一轉頭看到柏清河那被血染紅的衣襟,聲調又不免放柔了些,“現在這裡沒你事兒了,回你自己屋裡去。”
柏清河頓時如蒙大赦般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跪得久,再加上後背的傷勢,難免有些腿軟,前幾步走得一瘸一拐,耳邊聽着背後傳來的說話動靜,哪怕有再多的好奇心,也始終沒敢回頭,生怕在這種情況下惹禍上身,隻好真就這麼老老實實地,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