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收拾你！”我大哥惡狠狠道。

陳信冷笑：“抱歉，她和我住在一起，從今往後你們都不會再見到李堅。至于你們，等着全家蹲監獄去吧！”

我媽老漢依舊罵罵咧咧，我大哥表情陰郁，眼底下醞釀着什麼恐怖的東西。

姐姐帶我回家，一起做了飯。

原來飯菜還可以一起做，而不是單獨做。

原來電視可以兩個人一起看。

原來衣服不用一個人洗。

原來床也可以很大很大，一個人睡。

姐姐和我講了家人的故事。

她說父母生育孩子，如果不能給予孩子愛，教育，培養，那麼孩子就會留有缺憾長大。并且伴随終生。姐姐說她很幸運，她的父親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她的母親像溫暖的港灣，家裡隻有她一個孩子，最美的花她見過，最美的衣裳她穿過，家人愛她，朋友善良。她以為别人擁有和她一樣的人生，直到第一次見我的存在。

我漸漸感到苦澀。原來，人還有這樣的生活。人生原來有巨大的差距。

陳信拂去我的眼淚，她告訴我，“小堅果，你不能哭，你的眼淚應該留給幸福，而非苦難。總有一些人和我一樣，簡單幸福平淡，也總有一些人和你一樣，困惑痛苦，飽受折磨，但無論無何，我們走在同一條人生道路上，我們都将要學會勇敢和堅強，努力讓自我成長。記住，你一定會成長為想要成為的任何人。”陳信緩緩伸出手掌心，她說：“小堅果，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一起……？”

“一起追尋那個幸福的結局。我說過，每個人都會屬于自己的幸福結局，小堅果。”

真的嗎，我始終沒有答應出口。

每個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幸福的結局嗎？

如果一個人遭了太多罪，吃了太多苦，最終苦盡甘來的甜，到底還有沒有意義呢？

當然，我願意。我當然願意，我做夢都想要自由，想要幸福，掙脫束縛，成為李堅。

我看着陳信的臉。可我依舊說不出，我願意。

姐姐的臉好溫柔。

這讓我産生了一種錯覺，我不斷反複的，殘忍的問我自己。

我也會擁有幸福結局。對嗎？

我會在某個晴天和姐姐待在一起，對嗎？

我會某個春天和姐姐去看花開，對嗎？

我會在某個夏天和姐姐一起吃冰淇淋，對嗎？

我會在某個秋天和姐姐去看落葉的，對嗎？

我會在最讨厭的冬天期待姐姐的到來，對嗎？

我會因為姐姐不再厭惡寒冬，對嗎？

我會每一天都和姐姐在一起的，對嗎？

我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對嗎？

事實上人生總是喜歡跟你開玩笑。

在你功成名就又讓你身敗名裂。

在你生活美滿又讓你家破人亡。

在你滿懷希望又讓你深陷絕望。

姐姐死了。

她死了。

那一天很平常，在我們馬上就要打赢官司的前一天晚上。

有個男人半夜撬了門，拿着刀沖進門。

姐姐忙到半夜，而我在睡覺。

我聽到打鬥聲和熟悉的聲音打開房門時就已經完了。

一切都晚了。

姐姐腹部中了一刀，鮮血直流，而那個男人在屋内扔了刀，瘋了一樣跑出去。

那是我大哥。

我感到絕望，比從前經曆過的任何一件事都還要絕望。

我感覺我的腳步很沉，比我待在家裡的每一天還要沉。

我跪在姐姐一邊，用手去堵住那個傷口，我的手心滿是黏膩的觸感，我害怕，渾身冷汗，發着抖。

“姐姐…我該怎麼辦？”我的腦子已經反應不過來了。

“小堅…”陳信勉強開口，她看了一眼流了一地的血，眼底滿是絕望。

她笑了一下，大量的鮮血流失，讓她一瞬間形容枯槁，嘴角慘白的笑意似黃昏最後一抹鮮紅。

“姐姐，我好害怕，我…打電話……打電話！”我想起來要打電話，我急忙起身，手卻被一隻黏膩的手拉住。

“小堅果，别…去。”陳信看起來臉色忽然好了一點，仿佛是回光返照。

“不…你需要去醫院！姐姐，我送你去醫院好不好！你還有救的，對不對？你會活着的對不對！姐姐你别這樣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我很害怕失去你，我求求你，我們不是說好了……說好了要一起去那條路…”

“别怕，小堅果，姐姐會一直陪着你的…”陳信的聲音依舊溫柔，她的雙眼含着淚，伸出顫抖的手想要輕輕的撫摸我的臉，可陳信沒有力氣了，遲遲沒有碰到，我一把抓住那隻冰涼的手貼在臉龐，我淚流滿面，聲音沙啞，我想要挽回這一切。

“姐姐，你别死，我們說好了的要一起走那條幸福的路，你說過的，你明明說過的，你不準走…”

陳信的聲音漸漸有氣無力，可她的目光始終不願意離開我的臉，陳信看着我，無力道：“小堅…小堅，姐姐會陪着你的，會一直一直陪着小堅，會從黃昏，一直到黎明。小堅，你一定要…走下去…姐姐會在那條幸福的…道路上等你。”

我的淚水滾燙，可陳信的手冰涼無比，我的眼淚不再滑落，仿佛眼淚凝結在她的手上。

對我最好的人死在了我的懷裡。

我清晰的感知到生命在我懷裡輕易地流逝。

到底是誰這麼無情。

到底又是誰的錯。

到底是誰在掌握人的命運？

到底是誰要将我最愛的人搶走？

到底是誰如此殘忍？

真的會有幸福的結局嗎？

真的會有幸福的路嗎？

姐姐，你告訴我。

我真的會，我一定會在那條路上看見你，

對不對？

我呆在原地，懷裡冰涼的屍體毫無聲息。

仿佛我也是一具屍體。

無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