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臉的神情自若,語氣如同利刃藏于錦囊,乍現鋒芒,叫人頓時心驚。
話音一落,帳中一片寂靜,衆人神情驟變,面面相觑,似在揣測這句話背後的深意。
坐在一旁的十皇子也在此刻擡起了頭,他目光如水波般幽深,靜靜地望着茉雲,本來滿腔的憤懑在這一刻瞬間冷靜下來,許久未語。
他當然明白這位盧家軍的女将軍方茉雲,曾讓自己外公袁太師麾下的數位親信栽了跟頭。來之前,太師不止一次告誡過他:“此女,絕不可小觑。她是盧家軍中最鋒利的刃,也是最不容忽視的變數。”
如今,她站在這裡,從容、鎮定、不辯、不訟,隻輕描淡寫一句“漁翁得利”,就将這場驚濤巨浪攔在面前。
十皇子也瞬間清醒,若真任由此事蔓延,大戰前夕,若是因為自己,而導緻盧家與朝廷間裂痕加深,父皇定然不會放過自己,而漁翁……正是那眼前不願局勢安穩的“長姐”——鴻音公主。
于是,十皇子神情一凜,站起身來,語聲笃定而響亮:“長姐,方将軍……怎麼可能是刺殺我之人?”
他臉上并無多餘情緒,語氣中沉靜的信任,如一把釘子,重重釘在混亂的局勢之上。
鴻音公主臉色微變,旋即冷笑一聲,轉身望向鹿裡,目光淩厲如刃的問道:“鹿裡将軍,我所言可有假?你一直跟在方茉雲身邊,她是否幹了這些事?”
鹿裡站出一步抱拳恭敬行禮,沉聲回答:“是。”
衆人面面相觑,眼神驚疑不定的看向鹿裡,鴻音公主冷笑聲中帶着譏諷,似已勝券在握,眼神輕蔑地掃向茉雲,神情好似在說,看你還能如何狡辯?
可還未等鴻音再開口,鹿裡卻忽然語鋒一轉,語氣依舊恭敬,卻斬釘截鐵地道:“方将軍确實一直與末将同行,自始至終并未見到十皇子被困之事。我等是因一路追擊峑戎大将軍集益,錯過與主力會合,後集益被峑戎援軍接應,窮寇莫追,我等才撤兵回轉。”
這一席話,如晴天霹靂,鴻音公主面色驟變,眼中的勝意轉為錯愕,愕然地望向鹿裡,好似一時難以相信這突如其來的“背叛”。茉雲則仍舊站在原地,眉目澄澈,靜如秋水。
元帥此時面色稍緩,沉聲道:“如此便清楚了。”
鴻音公主的眼神裡交織着震驚、羞憤與難堪,那張素來高傲的臉此刻泛起青白交錯的顔色,唇角微顫,卻已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她原以為,這一次終于定能将茉雲定罪。顯然她的控告也不是空穴來風,她在盧家軍中有暗探!可她沒有想到,鹿裡這個她以為十拿九穩的突破口,竟在關鍵時刻……将她反将一軍。
營帳中一片靜默,衆人皆不敢出聲。
老太君卻在此刻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字字铿锵:“尚不明敵計之深,盧家軍此番受敵軍設伏,遭受重創,請王後……謹言慎行言,莫再信口開河,讓軍中上下人心惶惶,疑雲四起。”
語罷,她手中拐杖重重一頓,木聲沉響,震得人心一凜。
鴻音公主的臉更白了,強撐着身形站立,眼中屈辱難掩,拳頭在衣袖下死死攥緊。她看了一眼茉雲,眼中恨意幾欲噴湧,卻終究無計可施。
茉雲卻依舊一臉淡然的站在原地,不卑不亢,不怒不笑。
“哼。”鴻音冷哼一聲,衣袂翻飛憤然轉身,掀簾離去,背影裡滿是咬牙切齒的怨意。
十皇子卻沒有說話,自始至終,他都眼神幽深地站在一旁,心中自知唯有另做打算了……
旋即,他也起身寒暄幾句後負手而出,帶起一陣無形的寒氣,随着他身影一同消散在晨光裡。
待兩人離開營帳,帳中隻剩下盧家軍中人,盧正嘯緩緩轉過頭,看向一直站在一側的鹿裡。
正嘯自始至終一言未發,眼神極靜卻又極冷,像暴風雪前的平原,看似無波,卻已風聲暗藏。
忽然——
“跪下!”他一拍桌案,怒喝如雷。
“咚!”鹿裡毫不遲疑,單膝跪地,沉聲應道:“末将在。”
那一聲響亮的桌響、那一聲如山的怒斥,震得帳中衆人都心神一震,呼吸都不敢重一分。
茉雲站在一旁眼神微動,未言半句,但周遭透出一絲淩冽地寒意。
她知道,這一聲“跪下”,不是針對鹿裡,也不是誤會和責罰,而是對自己的拷問……
正嘯的眼中閃過一絲難言的痛意,他擡目望向茉雲,嘴唇緊抿,額角青筋微跳。這一聲怒吼裡,藏着的不僅是憤怒,而是壓抑不住的痛心與破碎。
而茉雲眼中卻透出了倔強而狠戾的光,沒有半分悔恨和懊惱,她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有用這般狠辣的眼神回應正嘯了。
正嘯咬牙忍着肩上的劇痛說道:“方茉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