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升,營中濕冷陰沉,濃雲壓頂,仿佛連空氣中都彌漫着壓抑的沉重氣息。
老太君剛剛梳洗完畢,正打算步出營帳,問昨日半夜是何人出營,卻聽見腳步急促入營帳而來。
她擡目望去,簾子掀起的一瞬,元帥已帶着滿臉蒼白的鹿裡疾步而入。老太君望見二人神情,心頭便猛地一沉,她定定地看向鹿裡,隻聽鹿裡顫聲禀報着方茉雲的事……
這一瞬,老太君仿佛被雷霆擊中,整個人僵立在原地,面色蒼白。她沉默了許久,直到四周寂靜得隻能聽見雨滴拍在帳篷上的聲音,才緩緩開口:“此事……先不要傳開。尤其不要告知嘯兒”
她語氣平靜,卻透着難以掩飾的倉皇,說罷她轉身離去,拐杖在地上敲擊的聲音清晰有力,唯獨她握住拐杖的手,微微發着抖。
而此時,知曉此事的衆将軍紛紛集于中帳,神情肅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望向軍營之外,雨越下越大,仿佛天公也在哀恸。營地裡泥濘一片,烏雲密布,壓得衆人心頭沉甸甸的。所有人都隻盼望着威行和羅虎帶回一個平安的消息,哪怕隻是渺茫的一線生機。
午後,正嘯終于緩緩醒來,榻前守着的千山連忙迎上來,将熱好的湯藥小心遞上。
正嘯接過,一飲而盡,卻發現萬莫站在一旁,咬緊牙關,淚水卻一滴滴滾落。
他眉頭一動,強忍着肩頭的撕裂之痛問道:“怎麼?”
千山在旁馬上沉聲道:“少主傷重至此,便别再替他平添擔憂了。”
萬莫好似被驚醒般,急忙擦去淚痕,低頭退了出去。
正嘯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眉頭緊鎖,心中隐隐有一種不安的預感,但他終究什麼都沒問,隻以為是萬莫興許過于擔憂自己的傷勢……
夜裡,細雨未歇,正嘯卧在榻上閉着眼,身體疲憊至極,卻始終睡不安穩。心中似有一塊巨石沉甸甸壓着,一股說不清的怅然若失籠罩着他。
茉雲的容顔不知不覺好似就在眼前晃過,不知是夢還是幻影,他隻能強迫自己不不去多想,他知道此刻自己隻能專注于如何扭轉眼前低迷的戰局,最終,疼痛和疲憊将他拖入昏沉……
翌日清晨,雨意未歇,濃霧裹着營地四周。忽然,一匹快馬破雨而來,塵土飛濺。守營的将士一驚,定睛一看,竟是關若辰!他一身素衣已被雨水打濕,臉色蒼白卻神色焦急,徑直奔入少帥營帳。
正嘯尚未完全清醒,見若辰突然而至,不由微微吃驚,撐起身子起身望向若辰便問:“你為何此時來營?”
若辰站在榻前,看見正嘯還算安好便松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探了一下正嘯的脈,臉上又浮現出幾分震驚,低聲道:“你竟傷得如此重……前些日子我收到茉雲的飛鴿傳書,她說你會出事,要我立刻趕來軍中!”
正嘯一愣,猛然意識有些不對……
若辰則微微蹙眉望向千山:“你們少帥,怎麼傷得這般重?”
千山頓了頓,低聲答道:“前日,少主中了峑戎的大軍埋伏。”
“前日?”若辰微微一愣,喃喃重複,“那為何茉雲那麼多日前便來信,說你會出大狀況……?”
帳中頓時一靜,天又下起了大雨,雨滴拍打帳簾的聲響顯得格外刺耳。
正嘯神情驟變,他緩緩轉頭看向一旁的萬莫。隻見他咬着唇,雙眼布滿血絲,眼圈通紅,一直低着頭,默不作聲。他的手指緊緊握着,指節發白,眼淚好似在聽見茉雲二字之時,又悄然流下。
“萬莫!”正嘯的聲音低啞卻帶着逼人的銳氣,“告訴我,茉雲呢?”
萬莫猛地一震,眼神閃爍的望向正嘯,雙唇微動卻不敢開口。
千山立馬故作鎮定地打斷道:“萬莫,去将少主的藥端來!”
萬莫聽罷立即轉身要走。
“站住!”正嘯頓時一拍榻沿,怒聲吼道,“萬莫,我問你話!茉雲呢!”
萬莫終于再也壓抑不住,眼淚撲簌簌滾落,噗通一聲跪在了榻前,哭着喊道:“少主,我……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可鹿裡說,是她穿着您的盔甲,引開了幽戎的大軍……她至今還未歸來,威行将軍他們派人去谷中搜尋,鴿子也飛了回來,說……說還沒找到她……”
正嘯猛地一把抓住榻邊木沿,他的手因用力而發抖,臉色驟變,胸膛劇烈起伏着。忽得一陣陰風從帳外吹入,卷起他肩上的發絲,也卷起了他眼中那抹突如其來的驚懼和恐慌。
若辰亦震驚的緩緩起身,惶恐中好似明白了茉雲信中深意——她當時許就下定了決心,賭上自己命運。
萬莫哭得聲音都有些抽搐:“……回來的士兵還說……他們親眼看到,您被幽戎一箭射中,從山巅墜下了萬丈深淵……那人……穿的,是您的盔甲……”
話音未落,正嘯猛然起身,氣血翻湧,一口鮮血險些湧上喉頭,他卻全然不顧,飛身掀簾而出,狂風灌入大帳,如刃割面。
他翻身上馬,縱馬便馳騁出營,連盔甲都未披,一路狂奔而去,馬蹄如雷塵泥飛揚。
“少帥——!”滄海亦沖出營帳急呼一聲,來不及多想,也躍馬疾馳而去。
不多時,潤吉也率衆追随,風馳電掣般往遠山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