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身後傳來吱呀推門聲,有人進來了,崇嫣趕緊把臉上淚痕抹淨,這才轉過頭。
進來的人竟是霍凜。
他端了盆水,進來後對着桌案旁的交椅揚了揚下巴:“坐。”
崇嫣弄不清霍凜要做什麼,他的臉色有些奇怪,像刻意壓抑着情緒。
崇嫣與他對視一眼,屈服于那目光中的哀意,依言坐下。
隻見霍凜在她身前屈膝,他擰幹巾帕,幫她擦拭,崇嫣忙想接過巾帕:“我自己來。”
霍凜卻沒把巾帕給她,冷道:“放心,除了走火入魔時,不動你。”
崇嫣皮膚細嫩,被熱巾子敷過後,指痕越發明顯。
她擡眼看霍凜一眼,錦衣玉帶,顯得他窄腰勁瘦,他自幼習武,身姿挺拔若松。
他長相也精緻,淩厲的眼襯得整張臉散發種凜然若雪的傲氣,所作所為,好似她的情郎一般。
但是他不是。
崇嫣看着霍凜從懷裡拿出一瓷瓶,往手上倒油,問他:“霍凜,幫你壓制走火入魔,到什麼時候?”
霍凜眼睫顫了顫,沒把握好度,油從瓶口湧出,滴滴答答漏了他滿手,他嫌髒地皺了皺眉,面無表情:“什麼叫幫我?說得好像是沒有報償似的,霍氏重諾不假,可霍氏更不允許他人輕易毀諾。崇嫣,這是你欠我的賬。”
“那你說,這個賬什麼時候還完?”
霍凜在她臂上抹了油,一點點拭掉她手臂上的漆色,細緻且專注,在崇嫣以為霍凜不會回答她時,方聽到一聲淡語:“不會很久。”
聲音輕的,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崇嫣再看霍凜,可他抿着唇,再也不說話了。
待完全拭掉崇嫣身上的漆色,霍凜站起身。
“有一事我不明白,”崇嫣慢吞吞道。
若要壓制走火入魔,陰陽相會最為容易。
霍凜痛到極緻,神思渙散,卻仍克制着自己沒有那麼做。
“你方才,為何不進來?”
她想知道為什麼,可隐隐約約,覺得自己不該問。
霍凜表情一片空白。
他聽到了什麼?崇嫣在說什麼?
他懷疑地望了眼緊閉的門扉,才看向崇嫣,皺着眉:“進來什麼?”
崇嫣有些後悔問了,可還是倔着性子又重複了一遍:“玉溝,春池,花心,幽潭,随便你怎麼形容,你沒進來,為什麼?”
霍凜沉默,感覺耳邊隆隆作響,她還說她隻看過幾首豔詞,這叫隻看過幾首?她怕是看過不少。
他總明白了崇嫣說的進來是進何處,可哪有女子會問這種問題?
還是在他們方才那般之後。
可崇嫣就是崇嫣,或痛苦,或意外,或甜蜜,或挫敗,她總能帶給他新奇的體驗。
就如同現在,他說不清自己心中的滋味。
霍凜眉梢輕擡:“你想我進來?”
他發現了問題,又進一步:“方才我們那般,你無所謂?是不是我你無所謂,進不進來你也無所謂?”
“是,我無所謂,”崇嫣倔性上來,推搡霍凜,揚着下巴與他對視:“總歸是另一番‘試一試’。”
霍凜氣笑了,他喉結輕滾地擡眼看着崇嫣:“可是我有所謂。”
“錦衣衛告訴我,瓊音死了。”
方才,他出去取東西時,接到了信報,在靠近上京的一個渡口,浮起一具女屍。
身穿的赫然是謝瓊音失蹤時的衣裳。
他阿姊的女兒很可能已經亡故。
崇嫣神情一震:“謝瓊音……死了?”
是被西廠錦衣衛追蹤所緻嗎?
東廠,霍凜沒來得及救那孩子嗎?
霍凜神情微恸,他撐着交椅兩邊的把手,微微俯下身,一瞬不瞬地望着被他籠罩在身下的女子:“說什麼無辜,崇嫣,我承認你無辜,可我恨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