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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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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少娴直起身,正要退出内殿,忽然被叫住。

“少娴,”元熙帝望着他:“你雖為宦,朕卻把你當個小輩看待,朕是信任你的,可朕不知道,朕滅你全家,這麼多年,你可對朕有怨?”

是否因有怨,才要捅破天?

皇帝到底疑了他。

姜少娴擡起頭,望了一眼天顔,又垂下眼簾:“臣是宦,自入宮那日起便無根無蒂,隻是陛下家臣,陛下就是臣的根本,通敵乃刨根之事,罪無可赦,臣萬萬不敢想。”

元熙帝長籲一聲:“若你父親沒有反……”

他忽然止住話,隻疲憊地揮手讓姜少娴離去。

姜少娴拜過後,走出内殿。

他的臉色蒼白一片,一宦者帶着禦醫跑過來,告罪一聲,掀起他的袖子,姜少娴的手臂被熱茶燙紅,起了一串紅色的泡。

禦醫上前,翻出藥箱中的傷藥及銀針:“督主忍耐些,這燙泡不可坐視不理,得刺破了才行。”

銀針接近,姜少娴面色卻越加蒼白,他眼中,尖銳的銀針,禦醫戰戰兢兢接近的臉,重檐庑殿頂下的金龍,門檻旁的圓腹寶瓶……一切的一切全都開始扭曲。

流雲遊走,他好像看到一隻大手扯住他,手的主人聲音含怒,從遙遠的過去傳來:“你是本王之子,豈能因此哭泣?刺破了它!”

姜少娴頭痛欲裂,踉跄幾步,用力眨眨眼,他眼中的一切景象都恢複了原本的形狀,好像從不曾扭曲過一般。

他聽見宦者和禦醫,或關切或驚呼,聲音嘈嘈雜雜,而那個含怒的聲音好似他的幻聽,再也沒出現過。

一股強烈的惡心直沖姜少娴喉嚨,宦者手忙腳亂地呈上唾盂,供他吐了出來。

宦者一下一下撫着他的背,催促禦醫再上前把脈,姜少娴卻把手收了回來:“我近日憂思成疾,易幻聽幻視,給我開些安神之藥便可。”

“那、那燙泡……”禦醫手足無措。

“也不用管,會好的。”他吩咐身邊宦者:“從苗疆那裡再要點藥,新土司……”

話未說完,便遠遠望見宦者領着一人走近。

霍凜一身錦衣衛官服,半片面具遮面,看見姜少娴彎着身子在吐,發出一聲輕諷。

他停在外殿,正卸下雁翎刀交給一旁的宦者。

姜少娴拂了拂衣袍,站起身,走過霍凜身側時問:“魏大人,你殺了謝執玉嗎?”

霍凜側頭看着姜少娴,看着那雙漆黑的,如蛇一般陰冷的眼,慢條斯理問:“我請問姜督主,亂扣罪名是你西廠的強項嗎?”

他冷冷道:“不妨等找到證據,再來找我的事。”

說罷,由宦者指引着進入了内殿。

姜少娴望着魏淩遲的背影消失在緊閉的殿内,一點一點地思索,魏平以命設計西廠護駕不利,誘導羌族使團犯蠢自尋死路,想要憑此把西廠扯下來,他便果斷與謝執玉割席,甚至引咎交出了緝偵之權。

經過方才跟魏淩遲說的兩句話,姜少娴确定謝執玉已經死了,否則魏淩遲聽到他的問話至少該訝異謝執玉死了,而不是問他有沒有證據。

謝執玉的死,要麼是魏淩遲親自動的手,要麼魏淩遲就是知情人。

為什麼?

東西兩廠互鬥這麼多年,姜少娴确信魏平不是斬盡殺絕的人。

殺謝執玉,更像是一場私仇。

而通過抽空謝執玉,這把複仇的刀也逐漸轉向了他,姜少娴并不痛心謝執玉的死,隻是會有些擔憂,魏淩遲會不會從謝執玉身上挖出點不利于他的東西呢?

姜少娴跨出門檻,沿着宮道慢慢走着,他得去官署,他還得處理料草場的事,謝執玉的生死也得追查下去,還有那些令人厭煩的彈劾,許許多多的雜事堆在一起,令他的頭時不時隐隐作痛,更是心生煩躁。

正此時,一西廠錦衣衛快步走來,一封例行書信遞到姜少娴手中。

是從安甯伯府來的信,上面例行彙報着崇嫣前一日的行蹤:去映春齋吃茶,又去了書肆挑粉本圖冊,然後去了成衣鋪子,在鋪子裡待得最久,卻什麼都沒買,兩手空空地回到安甯伯府。

無關政事,隻是他的嫣兒好好待在他劃定的保護圈内,光是這一點,足以讓姜少娴頭不那麼痛了。

崇嫣不喜錦衣衛跟着她,他便隻好松一點,可他果然還是喜歡這種掌控着的感覺,隻有崇嫣在自己眼前,乖乖地躺在掌中,他才會安心。

不止如此。

光是大緻行蹤還不夠,他還想知道更多,她吃了何物,看了何書,見了何人,有沒有用他給予的,有沒有喜他所喜的,有沒有厭他所厭惡的。

他想把他的人手變成他的眼,他的手,哪怕在他不在的地方也可以修剪嫣兒的枝丫,慢慢描摹嫣兒的輪廓。

可是,姜少娴閉了閉眼:不行,做不到。

這些西廠錦衣衛是人,有腦子,有欲念。

他讓他們盯得緊些的話,豈不是也要和他們共享嫣兒的一切?

光是想到這一點,他就想挖了他們的眼睛。

而且,現在的他缺魏淩遲那般得力的人。

東廠自有了魏淩遲後,對他步步緊逼,可逼得太緊,魏淩遲自己也露出些許破綻。

不以真容示人,又擅槍……

圍獵時魏平看魏淩遲樁上表現明顯不喜,是魏淩遲表現不好嗎?

是他表現得太好,暴露了擅長之技。

槍技是魏淩遲的特征,他當魏淩遲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呢,原來也有根。

姜少娴思忖着,吩咐西廠錦衣衛:“去查西北、西南等地所有擅槍術的名家,尤其犯了死罪的……”

姜少娴說着說着,忽然止住話:西北!擅槍術!擅馭馬!

一個荒謬的猜想自他心底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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