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此言一出,餘者望天望天,看地看地,竟無一人多語。晚檸低頭把玩手指,小心瞧了眼面有笑意的男子,思忖外頭那些子流言莫不是真的。猶疑間對上蘇離之眸,那般的冷,一股寒意直入骨髓。
晚檸慌忙收回,隻覺蘇離與男子的确有幾分相似,無關樣貌,而是氣度。真真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又不禁微微搖頭,她思慮實是過了,君子不唱流言,縱真是如此,那與她何幹,當是管好自個兒的事才是正道。
時孟不知晚檸所想,反嬉笑道,“姓蘇,莫非郎君是蘇府尹之尊輩?”
“正是!”男子亦不反駁,直是應下,晚檸偷瞧見蘇離那張冷面嘴角不住抽搐一下。偏崔朔還是那般鎮定,讓張澤拉開還欲再問的時孟,恭敬道,“郎君,時辰快到了。”
男子反颔首,朝晚檸等人道,“既來了,那諸位姑娘也來瞧瞧才是,過會兒有場好戲。”
韋若哪有這興緻,本欲離去,偏被晚檸胧煙左右抓住,胧煙低聲道,“陰羽,我知你最厭這些俗套子,好歹在外人面前,給我們點臉面,不得已一回,好生待在這裡可好。”
韋若并非全不知世俗之人,聽胧煙如此說,對是晚檸乞求目光,唯有低低一歎,不再動作。晚檸剛松口氣,瞥見崔朔好笑目光,知他們對話全盤落于他耳,也不在意,隻緩緩露出一笑,崔朔不由微愣。
恰在這時,天空聞得一聲巨雷,無數光輝絢爛綻放,夜幕被照得通明透亮,驚得衆人擡頭去瞧。隻見漫天火光閃爍,美得如夢如幻,将半邊天染成赤紅,又飄然墜地,在火光中燃燒殆盡,化為灰燼。伴随聲響,千百盞花燈随水流飄蕩而下,每盞花燈内都有一朵蓮花圖案,栩栩如生,仿佛活物。這般層層密密流至面前,竟連綿成河,延伸向遠方。
如此美景,不知多少人看得呆愣,尤是那聲音乍起之時,無數人都以是滅世雷霆,慌亂不已。偏又被美景吸引,現才回過神來,時孟不住拽着張澤,呢喃道,“這是什麼……”
男子無比歡喜,瞧着面前盛景贊道,“這煙火果是好東西,今這一遭不負啊!長離,要你講為今日這景,我當如何賞李畋?”
蘇離不曾回答,隻靜靜站于一旁,幸是男子亦不介意,仍歡顔瞧那夜空花燈。時孟回過神來,不敢問男子,偷點蘇離,逼問道,“這是什麼東西,我從未見過……”
晚檸胧煙韋若同是好奇,定定瞧着蘇離,蘇離卻是冷着臉,并不理睬,唯瞧那男子。男子擺手道,“算不得機密,今這一遭,明兒大街小巷皆知,你說亦是不要緊的。嗯,長離你對此物同不了解,子源你來說……”
“是。”崔朔躬身一禮,解釋道,“此物名為煙火,亦稱炮仗,乃醴陵李氏畋用硝藥所制,原是為壯氣驅邪,其聲如雷,光氣四射。那李畋無償傳授鄉鄰,然因價值昂貴,唯少數之人可在婚喪喜慶時一用。先些時候,我崔氏中人至醴陵縣為明府,見此物稀罕因此上進。聖上見之有意,定與今正月十五上元節一試,與民同樂。”
衆人一聽,不由啧啧稱奇,獨蘇離一人神情冷凝,嗤笑道,“說是與民同樂,偏又這般盛大,到時怕有不少老臣上奏,斥其勞民傷财,季尚書定是要說聖上奢靡的,韋尚書想來亦是如此,再有其他幾個……莫要聖上無事,我們這幾個,逃不了那教唆之罪。”
男子無奈搖頭,“你這張嘴,偏在這時擾性,你見靜行何時參倒過你,甚事前頭都有聖上擋着,能有你怎?罷、罷,就今日如此,再無下回了。”
蘇離輕哼一聲,不置可否,倒是韋若眼眸一亮。她原覺蘇離是個奸佞的,因父親之故,素來不喜,今聽他好歹勸谏幾句,倒多了些贊賞。反是自己,未見其人,就給人定了性,實是不妥,當得反思改正才是。
“紛紛燦爛如星隕,赫赫喧豗似火攻。”崔朔輕聲一歎,斷了韋若思緒,“這般繁華景色,不過一瞬之事……郎君,你應回去才是,再晚些,便要誤了時辰。”
男子颔首,轉身走兩步,忽然駐足,側身吩咐道,“長離随我即是,其他人好生玩着不必跟了。”
這話出來,縱是心大如時孟都知不對,待人走遠輕戳張澤,“他誰啊?”
張澤扶額無奈,向上一指,時孟陡然明白,捂嘴不語,方想起大陳國性為言,蘇嚴、言,竟是那人。驚過又生不滿,懊惱道,“你不早些與我說,讓我好生表現下。”
當今戎馬一生,初上戰場不過年十四,得諸多武将崇敬,衛國公為其中翹楚。時孟常聽自個阿爹講其事迹,自然欽佩萬分,唯願親眼一見,始終難得機遇。今好容易逢上,卻丢了,時孟心頭懊惱可想而知。
張澤哭笑不得,“這與我何幹,你瞧瞧水衡他們,那個不心知肚明,獨你一個心大的,一點不知,哪能怪我?”又朝謝羽一望,“今兒倒黴,甚事都到我頭上了,便不再奉陪,先行一步了。”
眼見張澤離去,時孟咬牙切齒,也朝晚檸道,“水衡我先失個禮,你們不必等我了。”
話落,時孟性急追趕,不消片刻,便沒了蹤影。衆人淡笑道,“她倒是個爽利性子,風風火火不像個姑娘。”
“我亦告辭了,家中有人候我。”謝羽抱拳一揖,施施然離去前,壞心朝柳修道,“固天兄不去?我記你那有個美人盼你已久,固天兄莫不要辜負美人恩了?”
話說得暧昧,柳修面上微窘,紅霞飄飛吞吐道,“謝兄莫取笑……諸位,我去了。”
這人一散,晚檸等人沒了興緻,胧煙随崔朔一塊離去,走前道,“今兒盡興,晚檸、陰羽,西郊梅花正好,我記二十七正是你休沐,我等去西郊賞梅可好。”
兩人含笑而應,韋若道,“孤桐高雅,今之景為人力,西郊之顔為天工,再恰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