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那彈劾之事,說先前盜案,蘇離久久不破,這便罷了,今兒朝上還扯了件大事——那八月十六聖上生辰,宴請諸大臣心腹,有一官員代弟獻丹,得了進封。偏是此官員之弟,在半月後,于家中遭害。此事不曾到京兆府中,因是殺人之者,當場被捉,以送往大理寺。
不論大理寺審理如何,确為京兆府失職,京兆府管京都及周遭治安,偏有官員遇害,偏是兇犯當場遭緝,連番失察之罪怎能推脫得掉。隻蘇離受寵一說,非是傳聞,縱罪責不小,麟嘉帝當場訓斥通,罰了一年俸祿,就輕輕放過,惹得朝野議論。
事如此過,可下朝後,蘇離仍被叫入宮中,不知後事,謝羽倒得了囑托,去打探一二,方了解始末。
謝羽稍稍一頓,苦笑道,“這真真巧了,先前盜案幾家,瞧着不大出挑,七彎八拐,有一家妹妹嫁與了邢國公長子妻室的幼弟。”
若尋常人家嫡長子親系,謝羽晚檸是萬萬不會忘,可段軒長子情況大有不同,此子非同安公主所生,乃段軒原配之子。說來正常,段軒投奔先帝時已三十餘歲,早已娶妻。
可其妻運道不好,數十年來方得一子,臨産時血崩而亡,先帝為安撫先喪妻,後兵敗的段軒情緒,以幼妹許之。同安公主入府不過一載,就誕下一子,後又陸續添二子一女,俱是嫡出,個個出衆,原頗受段軒寵愛的長子,便悄無聲息下去。
不說本事,連娶妻娶的亦是五品官之女,五品算不得微末小官,然與段軒比之,真當相差甚遠,門不當戶不對。不知段軒本性薄涼,或同安公主所逼,竟絲毫不管,任其凄慘,緻使衆人提起邢國公世子,都道是同安公主之子,忘了還有一原配所生長子。
但今兒之事又似出乎意料,段軒久不上朝,難就為長媳出氣,不該啊。晚檸低頭思量,果聽謝羽又道,“這也罷了,實難弄的乃後一樁,死的是黃門侍郎之弟,七品殿中侍禦史。誰料與邢國公有點子瓜葛,說曾救了次子。”
黃門侍郎這官是正四品,位高且重,可自由出入禁中的外官,能接觸衆多朝廷機要,更兼與刑國公關系莫逆,又因獻藥有功,被賜二品光祿大夫虛銜,春風得意。晚檸心裡咯噔跳了兩下,與言汐急急慌慌擡頭,催促謝羽續說。
謝羽略停片刻,歎道,“從頭論來,與我們是有些關聯,水衡,你可記得邢州案完後回京時,夜宿客棧,所遇那道士?”
晚檸歪頭一想,因是不久前事,印象猶存,緩緩颔首。謝羽續道,“當日他于店中炫耀,到底入了歹人眼,他又不願将藥交出……與他同桌者,一為黃門侍郎陳泰初之弟陳康裕,二乃個江湖大盜,做慣殺人勾當,那日碰上,他便欲殺人奪寶,喚來同夥,在半路動手。”
江湖大盜人多,武藝高,道士不敵被殺,屍身扔于亂葬崗,一時無人察覺。而那江湖大盜,得了東西,孝敬于高官,隻那高官多疑,請諸多醫匠道士前來查探。這一查,就查出事來,都道非良藥,乃毒藥,見血封喉。
高官大怒,命人除去大盜一夥,獨大盜一人輕功卓絕逃出,原以自個兒運道不好。但一日聽聞陳康裕獻藥一事,又見其容貌面熟,當即明白是何回事,走投無路、怒火騰升下,在陳康裕回府途中,将人殺之。
晚檸聽得目瞪口呆,“那……到底是怎回事?”
“陳康裕與那道士同住,在道士醉死後,将丹藥偷梁換柱。以為道士不會察覺,若是察覺,必背上人命官司,無法脫身。怎想到另個,與他報得一樣想法,殺人劫财……”謝羽話未盡,也足夠晚檸明白緣由。
“那江湖大盜,是個膽大包天的,殺人無數不說,還擄掠民間婦女奸.淫。此等作惡多端之輩,留着是個禍患,死了倒好!”謝羽冷笑道,“他自知逃脫無路,繳械不動,原咬死就做這一樁罪,拿藥來救兄弟的。幸刑部那兒的畫影圖形畫得極像,叫人辨認出來,那大盜無話可說,才吐露些許。”
“崔司直幾日不曾來,就為此事。”謝羽歎道,“之前罪孽,是供認不諱,獨那高官身份,那大盜一句不肯吐露,怕是有把柄握在手中,或盼其來相救。受多大刑,皆不肯開口,甯死不屈。”
說得實是遠了些,謝羽再是提起今早之事,“刑國公不論那大盜,直說府尹渎職。下朝就與季尚書入宮谏言,府尹遂被召入宮。”
默默消化了一陣,總算明白事情的原委,晚檸還好些,反是言汐面露急切,登時站起身來,“謝少尹,我欲回宮趟,先行告辭了。似雲、杏雨,你們與我回去,快些。”
言汐素來穩妥,難得見這般匆忙,身畔女婢亦是曉得輕重,點到名姓的匆匆備馬、備物,護衛跟随;未曾喚到的,為其換衣戴飾。準備妥當,言汐出京兆府時,恰恰撞着了時孟張澤。他二人剛巡街而回,瞧見言汐模樣,均是一愣,亦匆匆往裡趕,詢問謝羽到底怎回事。
此乃京兆府之事,言汐不知,她回得宮中,先回自個兒寝殿——含冰殿。緩可氣後忙叫似雲打探消息,杏雨則與駐守殿内,另一女婢心芷在側伺候更衣,杏雨取了茶盞端至言汐前頭,勸慰道,“公主何須急切,蘇府尹那是極有本事的人兒,定會無事的。公主仔細着自己身體才是,萬事不宜操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