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檸洗漱完畢,換過寝衣,正在房中讀書,就見俞娘送了張請帖進來,笑盈盈說,“姑娘,這是崔家二姑娘遣人送來的,邀您九月九去府上做客。我瞧姑娘這幾日略有些悶,出去走走亦是好的。”
晚檸接過來一瞧,确是胧煙邀約,邀她去崔府賞菊,不禁笑道,“還是崔姐姐有雅緻,倒是我給忘了,隻這九月九……”晚檸想着張澤,不由微怔,後吩咐雪柳道,“你去打聽打聽,有幾人收到了崔姐姐貼子。”
雪柳領了差事,很快回來複命道,“除去姑娘,韋大姑娘與時大姑娘收到了帖子,其他再是沒有了。”
這亦正常,胧煙性情和婉,自含傲骨,入她眼的有千般好,她若厭的,絕不在看一眼。這些年來,好友就她與韋若,不曾想時孟竟得胧煙鐘意。
再一翻貼子,晚檸歎息道,“我原約了十一與柳司錄出去一遊,胧煙又這時尋我,倒湊一塊兒了。”話落,提筆回信一封,将事清楚說明再表歉意,望胧煙海涵。
胧煙看罷,提筆回說事情簡單,她以二哥名義約京兆府衆人一聚便是,其他不說,實是菊花漸謝,怕再見不得如此好的菊花了。
晚檸稍一思量,倒覺有理,不說崔朔原與京兆府衆人熟悉,就是前些時候十五賞月,胧煙亦見過蘇離等人。都是極出類拔萃的,品格無可挑剔,彼此間總能說的上話來。
故而當即應了,定九月初九赴約。
九月初九,天朗氣清,秋風拂面,涼爽宜人。晚檸略有惬意的騎馬而行,熱了那麼些天終是轉涼。時辰尚早,路上無甚行人,故晚檸不急,這般慢慢而行至那青龍坊。
青龍坊在曲江池旁,遠遠瞧見湖光粼粼,波光蕩漾,岸旁松柏青翠,迎風挺立。晚檸忽起興緻,停馬下來,踩着石階拾級而上,在青石闆所鋪小徑中緩慢前行。忽聽身後傳來輕笑,“水衡,你當真悠閑!”
晚檸轉身瞧去,正是時孟與柳修,時孟朝她眼眸輕眨,眉宇間神采飛揚,“可叫我們好找,還以你不來了。”
“我不信你沒接着貼子。”晚檸挑眉回道,二人相視一笑。反是旁兒柳修,手指微動道,“還是快些吧,再晚就遲了,子潤是何性子你們還不知?怕早早就逃出去,不欲在府中苦等。”
“他敢!”時孟蛾眉倒蹙,很是氣勢洶洶,“我早與他說了,要他還敢走,瞧我不抽死他!”
三人邊說邊笑,并肩而行,沿石路直達遠處屋樓,木芙蓉綠葉如碧,嬌嫩如血,随微風輕擺,淡淡清香襲來,沁人心脾。再見又一女婢在撷花,手捧白瓷花瓶,托了幾束新鮮花枝。
柳修見着,心下一喜,揚聲道,“雁兒,你家郎君可在?”
女婢嘻笑回答,“在呢……”話音未落,一少年聲音響徹耳際,“固天,你們當真慢,怎得現下才來,讓我好等!”
張澤一襲墨紅衣袍,玉冠束發,眉目疏闊,唇紅齒白,端是風流潇灑之姿,舉步向這處行來,笑吟吟望住他們,“我還思量,若再不來,便先行離去了!”
柳修見他這副模樣,忍俊不禁,“那倒叫我猜着了……伯母可在?”
他與張澤頗有交情,自是拜會過張母,今日約張澤一聚,又至張府門口,若不拜見,就有些無理了。
他這一提出,張澤方是想起,拍下額頭,笑道,“瞧我這記性,竟連正事也給耽擱了。”說罷,引着他們入内廳。
張母坐于正廳,早有人禀報府前一切,見了四人攜手進來,忙招呼着,晚檸三人都是标緻的人兒,叫張母愛得跟什麼似的。拉人在那噓寒問暖,細細打聽京兆府日常。
時孟豪爽,晚檸伶俐,揀能說的盡數說了,逗得張母笑聲不止。這般說了半晌子話,張母招手道,“我曉得你們有事,也不多留。澤兒,你多少瞧着天色早些回來,莫誤了晚飯功夫。”
“我省的。”張澤說罷,與張母作别,不曾帶侍從,攜了三人往外去。
這廂,蘇離是提前與言汐去了崔家,比之崔朔,胧煙是不知言汐身份。言汐自幼多病,養在深宮極少露面,若非她欲去京兆府,叫麟嘉帝憂心忡忡,要崔朔多照料一二,不然怕是崔朔亦不知。
就算不知,胧煙與言汐仍是親近,見她來了,自是歡喜,兩人一同去園中賞花,聊得投機。
旁觀二女談笑風生,蘇離面色淡淡,輕抿茶水,漫不經心朝崔朔道,“你此次寓意何為,莫說約我們賞花吃酒,你我認識這般久了,何曾有這般興緻過。”
“我素有雅興,隻你從不來罷了。”崔朔輕描淡寫道,擡首望向胧煙,“何況此次并非我之主意,你不若問問我三妹?”
蘇離斜睨他眼,到底不曾多說,一盞茶未飲完,其餘人陸陸續續到了。崔朔起身相迎,隻在晚檸身前一頓,晚檸今兒身着嫩黃繡蘭花百褶裙,外罩雪緞薄紗,腰上墜着玉佩與茱萸香囊,绾青絲斜插朵絹花,襯得整個人膚如凝脂,杏臉桃腮,溫柔婉麗,叫崔朔瞧得愣怔。”
然一瞬兒,旋即回過神來,不叫他人察覺,伸手虛扶一把,崔朔含笑道,“既都來了,那去翠雲亭一坐,那兒景緻最好。”
衆人點頭答應,待到了地方,果然景緻極佳,一片竹林掩映其中,綠意濃郁,隐約可窺見亭中情形。又有紅楓夾雜芙蓉海棠,香氣馥郁,沁人心脾。
亭内擺滿寒菊,花團錦簇,花香陣陣。桌案上備着各種酒馔佳肴,糕餅果脯,精巧華美,分外誘人,叫人食指大動。衆人紛紛落座,女婢奉上清茶,韋若接過茶盞後道,“旁的不提,我瞧那楓葉實好,似火紅豔,寶石流霞,灼灼其華,極為難得。若配以霜雪,更添詩韻。”
晚檸吃了杯茶,隻笑道,“論雅緻還是陰羽,我便沒這般心思,覺不若将它折了拿去煮茶喝,且味甘甜,滋味怡人。”
“‘丹楓萬葉碧雲邊,黃花千點幽岩下。’本是極好的東西,卻做解渴的蠢物,那可真真糟蹋了這楓葉。”韋若搖頭歎息,胧煙笑語嫣然道,“話倒不錯,你若舍得,那我便去折上一支。”
“如何舍不得,然不需你去,我來即可。”晚檸言罷,站起身,徑自入了林中,片刻拿着兩枝紅楓,笑盈盈走來。但不曾熬煮做茶,而吩咐侍婢取來一白瓷瓶,小心翼翼地将紅楓插于其中,放于桌案上。
胧煙看她一番仔細,不由失笑,“你倒用心,原不是說做楓葉茶,怎得卻成就一番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