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隆身體羸弱,平素飲食頗清淡,秦筠雖說不至于苛求,卻也盡量避免油膩葷腥。今兒她炖了雞湯,便特地添上紅棗枸杞桂圓人參等物,加之各類藥材調制,味道鮮美,營養豐富,又适宜廉隆身體恢複。
其中用心,廉隆感受得到,卻也僅止于此,不曾深談。他心底有些遺憾,然不敢表露出來,隻順水推舟應了聲好,便任由她離開。随意用了些吃食後,廉隆躺回床榻,閉目歇息。
翌日午後,廉隆再睜開眼,精神倒是不錯,身子仍是虛弱無力,倚靠床柱坐起,吩咐女婢端了熱水來淨面梳洗,強撐着喝完半盞米粥。原說再歇息會兒,就聽侍從說,有一故友前來探望,便匆忙換了衣裳,命侍從引客入室。
一青衣男子跨進室内,他衣着簡單,發髻也極為尋常,唯獨腰間有枚墨綠玉佩,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顯得華貴異常。相貌亦是英武非凡,鼻梁高挺,唇邊挂着淺笑,眉眼透出股鋒銳。他見廉隆身形消瘦,氣質陰郁頹靡,心下不忍,拱手道,“廉兄,多日不見,今日冒昧前來拜訪,還請廉兄勿怪。”
來人乃是風宿,在曹府案時與蘇離等人有上一面之緣,因與廉隆交情匪淺,得知廉隆身體抱恙,特地登門探視。
“風兄言重了,是我沒能招待周全。”廉隆歉疚看着風宿,勉強笑笑,歎氣說道,“近來瑣事纏身,又生了這不知名的病,委實乏力,連門都邁不動……耽擱了風兄。”
風宿笑着安慰,“廉兄切莫如此,且先好好保重身子,方能成大事,不必憂心旁枝末節。”
“我哪能不憂心……”廉隆苦笑,眸光微黯,“原先我還與你商議着大事,誰料突生變故,現下看來,怕是難以實施了。隻得拜托風兄多費心思,待我稍好些,定幫風兄勸服阿爹,助風兄早日得償所願。”
“廉兄慎言!”風宿面色驟變,厲聲呵斥,“此事牽扯甚廣,我等皆不可妄言!私下話語若被人得知,恐要惹禍上身!廉兄若真想助我,該把這事埋藏心底,萬萬不可多語!”
“風兄放心,我省得分寸。”廉隆自然曉得事關重大,稍提一嘴後再不說話,隻怔怔沉默。
而風宿被這般一攪,心下也頗沒意思,故起身告辭,臨行前又道,“廉兄,今兒我提了幾尾鲫魚來,我記你最喜吃了,令妹是極歡喜,欲晚上親自熬羹湯送來,你到時多用些,别辜負她美意。”
廉隆點頭稱謝,直到風宿退出屋子,他臉上笑容褪去,神情怅惘,久久凝視門簾,仿佛透過它看向他人,眸中閃爍着某種堅毅執拗光芒。
風宿剛出院門,迎面撞見廉峻,眉梢不住一皺,他不喜廉峻。這所謂廉家三子,武藝平平,除去一俊秀容顔,并無過人之處,性情軟弱。風宿本是剛強之輩,天之驕子,怎麼也瞧不上這樣庸碌人物,對他冷漠疏遠。
無奈因廉隆緣故,少不得要同廉峻打交道,風宿心中憋悶,面上越發冷淡。廉峻倒不介意他态度惡劣,笑吟吟道,“風大哥是看過二哥了?二哥病了多日,心情不虞,風兄不妨多住些時候,多加寬解寬解,許是二哥會開懷一些。”
風宿不欲理會,但思及自己謀劃,倒覺此提議不錯,略微颔首,“那就叨唠廉弟了。”
“我帶風大哥去廂房,稍作休憩。”廉峻伸手示意,領着他往偏院走去,路上遇見幾個仆婦,皆恭敬問好。待到了偏院,他将風宿引至主位,又取了杯蓋茶水,輕拂桌面浮塵,方笑道,“風大哥,就是此處,你看可還滿意?”
“廉弟費心了。”風宿環視一圈,暗忖廉家确是豪奢,連偏院也修繕得很是雅緻,布置也頗合乎禮數,轉眼見瞧着幾樣珍奇。心下暗歎,這廉家不愧為百年武林世家,底蘊非凡。
拉攏念頭更為堅定,風宿微微勾唇,似是想起什麼,移步朝窗台走去,伸手推開紗幔,望窗外湖景,輕呼口氣,緩緩吐出濁氣,“此地當真不錯,風景怡人,令人神清氣爽。”他頓了頓,扭頭看向廉峻,笑道,“廉弟果然有心了。”
就當二人有一下沒一下談論廉隆情況,風宿偶有瞥見秦筠,在湖邊玩水,細問下才知,因這處偏院常無人住,最是清淨。秦筠喜靜,素日愛來這裡玩耍,這會兒閑下來,正與晚檸盈钰二人于湖邊賞景——至那時孟,被蘇離叫去,不知發現什麼,要做何事?
風宿收回目光,再不将湖邊景色放在心上,卻不知秦筠瞧見了他們,隻是一晃神,又垂眸看着湖面。晚檸和盈钰則小聲說着悄悄話,秦筠偶爾擡頭偷看兩眼,總能捕捉到她們笑靥,也跟着抿唇笑,笑得雙頰泛紅,嬌豔如花。
盈钰心大,晚檸仔細些,察覺不對,秦筠總往一處看,看完極快收回目光,倒叫她疑惑不已。順着秦筠目光看去,恰好瞧見風宿坐在椅子上喝茶,廉峻則站在一旁與他說話。
心下恍然,晚檸記得風宿,好似是有名俠客,倒與秦筠相配。晚檸雖未經曆過情事,女孩兒家總歸比男子細膩敏感,她低頭掩飾笑意,心道:風郎君與秦姑娘,郎才女貌,當真天造地設。
晚檸正感慨間,陡然發現秦筠瞧得不是風宿,反是廉峻,頓時瞪圓杏眼,目光複雜。許是她看錯了,晚檸這般告訴自己。廉峻是秦筠義兄,怎會生出别的心思呢,她不該胡亂猜測。
她這般安慰自己,心緒不住繁雜,同是一眼一眼瞧着秦筠,越瞧越覺她眼神與言汐相似,不正是言汐瞧蘇離時的神情?晚檸心中愈發驚詫,腦中蓦地冒出先前秦筠廉峻相處場景,頓時心驚肉跳,忙甩掉這詭異念頭,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愈發想忘記忽視,念頭愈發深刻,晚檸心裡糟亂一片,根本無法靜下心聽盈钰說甚。盈钰見狀,隻當她累了,關切道,“水衡,你臉色不大好看,不如早些回去歇息罷,莫要累壞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