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上前,伸手攬住對方肩膀,朗然道,“畢兄,你總算來了,再晚些,我可直接上京了。”
“魯兄,你上京做甚?”畢逸淳一陣驚愕,不知魯仞為何意。魯仞眉梢一揚,眼眸柔似能滴出水來,“自然是去找晉安,現太子式微,晉安需我前往幫忙。”
畢逸淳怔住,他沒想到魯仞會如此坦誠說出這番話,一時之間竟不曉得作何表情才好,歎息勸道,“魯兄,江湖中人不問朝政是慣例,若你此刻貿然上京,未必能幫到太子,難不成你想刺殺晉王?再說晉安公主已然成親,你又何必為她,去趟這渾水!”
“不論她是否成親,我皆願效犬馬之勞。畢兄,你是曉得的,我從不奢望甚,就這般遠遠望着,已然足矣。”魯仞眼中含着淺笑,溫和地看着畢逸淳,“現她有難,我如何能袖手旁觀……畢兄,你可願随我一道上京?”
“抱歉。”畢逸淳搖頭,他并非貪慕權勢之人,對權力也毫無興趣,自然不想趟這趟渾水。故拍拍魯仞肩頭,道,“魯兄,你需活着回來,我還等你吃我與阿慧喜酒呢,”
“放心吧。”魯仞語調輕快,畢逸淳點頭,轉身欲走,突兀聽得一句,“畢兄,你若真信得過我,莫要将此事傳出,好嗎?”
畢逸淳腳步頓住,終究還是點頭應了,臨行前再囑咐一遍,“魯兄小心。”
“嗯。”魯仞答道,待畢逸淳消失在叢林之中,手一揮,樹枝簌簌而動,與此同時一道厲喝響徹山谷,畢逸淳拔劍在手,冷冷環顧四周。四周瞬間湧出數十黑衣人,将他團團圍困在中央。
“你是誰?”畢逸淳握緊寶劍,眼睛盯住黑衣人,警惕萬分。
黑衣人卻一句話都不說,直是向畢逸淳砍來。畢逸淳縱使武藝高超,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這些黑衣人功夫不弱,招式狠辣,饒畢逸淳武藝極高,亦處處受制。幸是他輕功極好,且武功路數詭谲奇特,一路避開緻命部位,倒是逃出了一條命去。
待離開密林時,畢逸淳身上已添了幾條傷痕,額頭滲出細汗,他咬牙忍痛,一邊抹去臉頰上鮮血,一邊踉跄跑去,“要去何處?”嘶啞聲音傳來,一道黑影緩緩飄近。
那人同是黑衣,青面獠牙面具遮容,唯獨那雙漆黑瞳孔閃爍着幽光,宛如暗夜中最兇悍狼群,叫人毛骨悚然,心悸不已。他手中之劍是最為常見樣式,普通無華,但畢逸淳卻覺寒氣逼人,隐約覺得不妙。
劍尖斜指,如條銀蛇般,朝着畢逸淳攻去,招式淩厲刁鑽,速度極快,畢逸淳舉劍抵擋。兩柄兵刃在空中碰撞,手臂震顫,竟連握劍都變得格外費勁。對方卻絲毫不給機會,手腕翻飛,如狂風驟雨般淩冽,那劍鋒所指處正是畢逸淳心脈。
“魯兄……”畢逸淳艱難避過緻命一擊,覺胸口劇痛,喉嚨裡腥甜味蔓延,猛然噴出一口血。他與魯仞是多年好友,常常切磋,如何瞧不出面前這人是誰,他捂住胸口,咬牙道,“魯兄……我不明白……為何是你?”
“畢兄,對不起,但我必須這般做。”魯仞聲音黯淡痛苦,可手中利劍一晃,劍花絢爛奪目,帶起一片殘影,令人眼花缭亂,一招比一招更狠戾,直取畢逸淳咽喉。畢逸淳勉強側身,堪堪躲過,卻發現魯仞竟趁着空隙繞至左側,手中長劍橫掃過來,他避無可避,生生挨了一記,整個人向後跌落。
許他當真命該如此,畢逸淳滾下山坡,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口中吐出大量鮮血,身體軟綿綿趴在泥濘草地之上,一動也不能動彈。心口疼痛至極,因傷口,亦因背叛,他是真不知他到底做錯何事,才引得魯仞動手,竟毫不顧忌情分,将他置于死地。
“這裡,有個人?”有道稚嫩清脆聲音響起,畢逸淳整個人暈厥過去,不知世事。
“後頭事情,想來府尹全都知曉。”畢逸淳歎息說道,聲音低沉,“救我的是輕雲谷弟子,恰逢他們去那采藥,方救下我一命。魯仞,他,他見尋不着我,就在阿慧處放了把火,險要了阿慧性命……自此後,我與阿慧,暫住輕雲谷不出,魯仞則入京,再無消息。”
“直至恒兒他們出生,我與阿慧決意給他們安甯生活,便入了京兆府。”畢逸淳苦澀笑笑,眼中泛淚,“不曾想,今日竟再能聽到那人消息,當真是諷刺。”
蘇離默然,畢逸淳入京兆府,說是厭倦江湖,實則好些是為幫他。不然以輕雲谷甯靜,根本不用摻合進紛争,不單他,百裡鈞亦如此。隻這些年來,他從不知畢逸淳有這段往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衆人皆是默默無言,畢逸淳似乎沒察覺到周圍沉默,定定看着蘇離,乞求道,“府尹,如若,我說如若有機會,能否,叫我見見他……這般久了,也是該将一切了結之時了。許是,上蒼希我與他,了結此番恩怨吧……如若不親自問問,總歸不甘心呐!”
“畢叔。”蘇離眉頭微蹙,“您這又是何苦……既然您這般執念,那麼……”他擡眸望向遠方,神色平靜,“若真能捉住他,我定替您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