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千千幫小溪消滅了兩次加班，她自己并不覺得如何，但是小溪覺得，這是個可以抱的大粗腿。雖然昨天下班的時候，俞千千看上去對江南也頗有讨好，但是對于小溪來說，那都是俞千千的事情，隻有加班才是自己的事情。中國人的實用主義，決定了眼前利益和長遠利益一個都不能放手，所以小溪很聰明地一邊扒着俞千千的大腿，一邊和江南客客氣氣。
江南今天一早就叫小溪撤掉了之前對于直播運營的招聘廣告，也明确說了以後直播這邊的招聘歸俞千千。小溪聽了隻覺得是這個新的俞主管有本事，剛來單位就開始回收權力。
而從俞千千的角度看，不過就是一個小讓步，換另外一個小讓步而已。昨天和老闆聊的最大的收獲是，知道江南并非心腹，所以今天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工作了。今天招呼着小溪，兩個人一起把應聘運營的簡曆整理了一番，感覺就是，水分還是大。水分大也沒辦法，工作就得這麼做，招聘就是在馬群裡找一匹……别說千裡馬了，能跑就不錯了。當然情況也沒有那麼絕望，裡面有幾個簡曆還是可以的，但願是人可以，而不僅僅是簡曆可以。與此同時，俞千千也偷偷加了那三個人的微信，她相信自己的眼光，這麼精心篩出來的人，起碼起碼，也不會比應聘過來的更差。
跟俞千千相比，小溪這邊的情況就不太好。這一段時間免了兩次加班，但是并不能彌補她弱小的心靈。俞千千的招聘裡面面俱到，公司環境，交通位置，一般試用期的時間，以及試用期的一般待遇都寫的清清楚楚，甚至連中午吃飯的那一條小吃街都給到了，連什麼時間方便面試都考慮到了，甚至支持晚上視頻面試——總之就是一切都可以商量，隻要你能勝任這個工作。效果當然是好的，可以說在一衆招聘啟事中鶴立雞群，當然效果也鶴立雞群——這幾天過來咨詢的一大堆，忙的當然還是小溪。雖然俞千千有時候也幫幫忙，但是總體算下來，大概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咨詢都是小溪在負擔，這個比例或許還要高。
小溪以前沒有這麼高強度的工作，理由很簡單，因為以前江南基本都是給一個樣闆，然後小溪在這個招聘樣闆框架上填寫一些東西就可以發布了。這種樣闆的情況大家也知道，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地方，就是那種市場上司空見慣的招聘。所以一天下來，有幾個咨詢也就可以了，多的時候四五個，少的時候一兩個或者兩三個都不奇怪。所以小溪的日子一直都是大大方方的摸魚，這也是她不是特别排除加班的一個主要原因，因為這日子确實太清閑了，加會兒班還能平衡一下她愧疚的心情。但是自從俞千千過來，情況就變得不一樣，除了頭一兩天看上去這個俞主管看似不是很熟悉情況，之後的招聘可以說……順風順水。平常一天就很少有幾個簡曆，咨詢也就那麼幾個人，最近咨詢多簡曆也多。多到什麼地步呢……就是有時候小溪甚至都有點聊不過來，幹脆會叫對方直接投簡曆過來。
對于俞千千來說，小溪就是個機器人，這是從網絡接簡曆的過程中總結出來的。機器人就是，任勞任怨，幹活還可以，說不上快也說不上慢，但是不會改進，以前啥樣現在還啥樣。對于小溪或者江南來說，那些人是求職的人，自己是代表企業招聘的，求職的人當然就是沒有工作的，他們在求一份工作，說的不客氣點，是求一口飯吃。當然小溪說話還好，基本能夠把那些求職的人放在平等位置上對待，江南就差點事。有一次中午飯的時候和江南聊天，江南撇着嘴說不過都是一些被市場淘汰的人，不趕緊證明自己的價值，還有臉跟公司讨價還價，弄不好下個月房貸都要斷供。當時俞千千忙着吃，也沒給什麼回複，隻含含糊糊的說，林子大了什麼鳥沒有啊。但是實際上，俞千千對于這種态度反感到了極點。不就是在找工作麼，也沒低誰一頭，你不就是在職麼，沒準哪天老闆就看你這個九千歲不順眼要清理門戶了。再說那些求職的人，沒準都還在崗，隻不過就是能力得不到施展想要換換單位而已——雖然，這種情況很少出現，但也不能排除，總犯不着弄得好像人家來公司是要飯一樣。
繼續說機器人的問題。小溪能工作，對于任何一個來咨詢的人都是客客氣氣的，知道的就回答，不确定的也不會随意把話說死，就算是遇到奇葩，她也不會随意發脾氣。其實這樣的機器人，挺适合放在她現在這個位置上的，不得不說江南之前的誤打誤撞，也算是給公司招了一個有用的人。
說到底，小溪這種HR工作人員，更像是一個客服。應該說，HR是面向應聘人員推銷崗位，小溪這樣的人就算是客服，解答各方面的細節問題。當然這個過程，小溪也沒少受罪，這一點俞千千不用看小溪和那些咨詢的人的聊天記錄也能知道，畢竟這個過程俞千千自己也多多少少參與了一點，畢竟她以前在大廠也是這樣過來的。招聘就要廣撒網，撈出什麼魚那就沒準了，要求公司管食宿的，問公司妹子多不多的，甚至反過來指導HR工作的……總之這個世界什麼奇葩沒有啊。有時候有些人問的問題俞千千都不想回複，但是小溪基本都能客客氣氣的回複。人家問她公司裡有沒有妹子，她就真的能不緊不慢地回複說，公司裡女性占比不少，主要都在銷售部，但是我估計你想問的應該是單身的妹子有多少吧。可惜我無法告訴你，隻能告訴你從剛畢業一直到快退休的都有。
說實話，就小溪這樣一闆一眼的回複，會讓俞千千覺得，小溪可能才是那個最大的奇葩。哪怕是有時候對方調戲小溪，叫她發照片，她也能不生氣，慢悠悠的問，看了照片是不是就不要工資了。總之對方能胡謅八扯，小溪也能。小溪的這點額外技能也不知道從哪裡學的，讓俞千千歎為觀止。就是平靜不生氣，别人怎麼欺負，污蔑，調戲，小溪都能泰然處之。她就好像是亂世中的小草，風雨也好，鐵蹄也好，弄彎了折斷了，過幾天又能長出一根挺翹的嫩芽。
不過客服也是需要技巧的，小溪一開始都是這樣一闆一眼的回複，遇到回複遲了還會說一聲抱歉，整體看沒什麼毛病，但是給人的感覺就是……機器人。這麼回複了一天以後，俞千千就看不下去了，她把小溪拉到會客室。
小溪一頭霧水，她自己感覺這工作幹的挺順手的，能和那些陌生人聊聊天也不錯。她和江南不同，江南對于那些求職的人是鄙視，小溪對于那些人是……有點調戲的感覺。就好像企業是一個籠子，小溪在籠子裡那些人在籠子外面，然後互相調戲一下。就像是人們去動物園看老虎，你很難說是人在看老虎還是老虎在看人，當然中間也會有互動，那就更說不清楚了。小溪對于這個崗位的理解就是，你想知道什麼我盡量提供，你把簡曆發我，我就提交給江南，這個任務就算完成。要是溝通的過程中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導緻簡曆沒有收上來，那可能就是小溪的過錯了。所以不管對方說什麼，小溪都不生氣，而且回複比較快，當然工作量大了之後，小溪的回複有時候也就沒有那麼及時了。
俞千千覺得小溪當前的問題就是，太沒有問題了。别人問她什麼她回答什麼，可以說人家問她要鞋，她連襪子都能主動送過去。但是客服的作用是讓人們購買，不是告訴人們用了這個産品會如何。打個比方，如果你是賣……比如說賣染發劑的，客戶過來問你染發劑染出來什麼顔色，有沒有色差，你和客戶說，就那個顔色，沒啥色差，不好看。Ok，客戶走了。正确的回複應該是，沒聽以前那些消費者說有色差，但是對比不同膚色可能會有效果偏差，估計你要自己試一試才知道了。所以，招聘也是一樣，有人過來問是不是要加班，小溪的回答是偶爾會加班。這話其實也沒問題，公司裡很多人其實都加班，不過是主動加班，隻有行政人員可以準時下班，當然，也可以被江南要求加班。其他的人，加班自主，無償，不來上班其實也……原則上自主，不過因為現在九千歲把持朝政，所以還是免不了要來打卡或者找人替打卡才行。總體來說，營銷人員是吃提成的，他們和技術部一樣都是任務驅動，不是在公司裡熬時間的。所以小溪這回答，看着沒問題，其實就等于在這個問題上落了鎖。尤其是現在招聘的是以前公司裡并沒有存在過的崗位，所以就得把話說的放開一個口子。比如對方問是否需要加班，這邊就可以說，公司有人加班，但是也有人不來公司，這個要看任務情況的。說句不客氣的，萬一以後晚上人多，他們還因為加班問題堅決拒絕晚上上播麼。很多事情都是到時候再說，又不是現在就讓一個HR人員拍闆的，弄不好到時候積極加班的反而是他們自己，攔都攔不住呢，畢竟沒有人和毛爺爺過不去。大不了晚上加班直播，白天在家休息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