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個大嬸就滿腦門官司,撇撇嘴說:“還能怎麼樣,天天擱家跟她男人吵,回來跟我吵,鬧騰得要死。”
楠江說:“如果當初大姐姐能嫁給她的心上人,是否會過得好些?”
“誰知道呢。”大嬸終于把那一小罐藥油翻了出來,她說,“能同喜歡的人在一起最開始肯定是高興的,但後面這份喜歡如果維持不下去,初時有多甜,變味後就有多苦。”
“說來當初你大嬸我也有個喜歡的人,可惜爹娘看不上他,硬把我們拆散了。我另嫁,他另娶。聽說他過的挺不錯的,妻賢子孝,我和我男人這麼些年打打鬧鬧也挺好。這世間的事,千變萬化,哪個好哪個不好隻有全選一遍才知道,可誰能有那個機會呢?很多事,都隻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楠江聽得半懂不懂,拿了個梨手心把玩。暗暗在心裡想,無論如何,他以後肯定是要娶個喜歡的姑娘的。
大嬸拿藥油把楠江腿上手上的淤青都揉開了,楠江疼得嘶嘶抽氣。
“清露姐姐還沒出來嗎?”楠江忽然問。
“沒有。”大嬸說,“可能出不來了。進到那皇宮裡,還得罪了人,哪那麼容易出來。”
楠江一陣沉默。
大嬸又說:“要我說,那丫頭也是太犟,命都握在别人手裡了,何況自由呢。遇不到一個好的主子握着自己的命,那就是地上的草,學不會順風到,誰都能踩一腳。”
她以前也是給人家做丫鬟的,說起這些來頭頭是道。
楠江悶悶不樂地聽着,這些事對他來說有些遙遠,在宮裡時,周雲娘她們從來不會讓他接觸這些。
他覺得不對,卻又無從反駁,隻能默默聽着。
往後的日子裡,楠江時不時就要被易遠他們打一頓。年尾那段日子,酒樓裡來客絡繹不絕,楠江忙得腳打後腦勺,等回過神來時,他才發現易遠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大概是找到新的欺負對象了吧。
楠江心裡高興,以後走在路上,再也不用怕挨打了。
黃昏時,楠江同人換了班,沿着河畔溜達。
臨近年關,草木枯衰的冬日中,空氣裡都充滿了熱鬧的年味,驅散了遍地的孤寂零落。
楠江從工錢中勻出了一點,買了串糖衣很厚的糖葫蘆,舔着糖衣沿河畔往前走。
黃昏時分,暮鴉飛鳴,斜陽映山。
楠江咬掉最後一顆糖葫蘆,丢掉了竹簽,正打算回去,卻忽然聽到了兩聲抽泣和低罵,聲音還有些熟悉。
他循聲找去,發現一棵巨大的枯柳下,易遠渾身是傷靠坐在柳樹下,臉埋在臂彎裡,肩膀不時地顫抖。
楠江站在原地,不知是該上前安慰,還是悄悄離開。
就在他猶豫的功夫,易遠發現了不對:“誰?!”
這一擡頭,就和楠江對上了視線。
“……”
“……”
楠江下意識舔了舔唇邊殘留的糖,心虛地移開視線去看天邊斜陽,說:“真巧啊,你也來看太陽。”
這人怕不是個傻子……
易遠翻了個白眼,扶着柳樹站起來,威脅道:“不準将今天看到的告訴别人!”
楠江讷讷點頭。
許是覺得被看到了丢人,易遠轉身就走。
楠江沒忍住問了句:“你好像也經常被打,為什麼還要去打别人?”
“那不然呢?”易遠回身看他,說,“不打人就隻能挨打,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你也可以加入我們,隻要你打我們其中一個。”
他嘲諷地看了眼楠江瘦弱的身體,加快速度離開。
“我不是那個意思……”楠江看着易遠的背影,小聲說,“為什麼非打人不可呢……為什麼大家不能都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