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約是為了避嫌,這一月以來,兩人見面的次數曲指可數,說過的話怎麼也繞不開那幾句打招呼的寒喧。
無形的裂隙橫在二人中央,他們已經走到了岔路口,或許下一步就要分道揚镳。
“……”南知意呼了口氣,笑得有些澀。
“殿下……”商黎頓了又頓,終還是忍不住勸說,“現在還沒到清算方家的時候,若是小公子同父親相認了,到時賀家的仇該如何?”
縱然真相大白後,皇帝亦不會放過方家,可卻與他們無關了。
而且商黎還有私心,他不在乎皇位上坐着的是不是正統,也不在乎十五年前是誰害了誰,誰又吃了多少苦,他隻在乎賀家最後的血脈能不能活。
讀及賀家,南知意總算聽進去了,他思考良久,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他和楠江間隔着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前世今生,交錯的身份,亡母之仇,滅家之恨……這些東西相互阻礙,糾纏,織成一張繁複的蛛網,把他們都裹在其中,掙脫不得,也尋不到解法。
隻能繼續這樣走下去,等這着何時蛛網碎裂,跌個粉身碎骨。
“我說過,他想做什麼便讓他去做罷。”南知意起身,背影看上去有些寥落,“你也不必把他看得那般緊,省得他以為我想做些什麼。”
“……”商黎垂下手,“我會很小心,不會讓小公子發現的。”
南知意回頭看了商黎一眼,半晌才道:“罷了。”
心意已決的人,再怎麼說都沒用,他也不想用太子或者别的什麼身份來命令商黎,且走一步看一步。
風踏過荷葉尖,攀上牆邊的探頭的桃樹枝,輕巧地跳了兩下,搖落滿院飒飒樹葉聲響。
楠江伏在亭中石桌上,擱下筆,看向風吹來的方向。
那副想畫的風俗畫一月前就該畫好了,可楠江看着将近完成的畫,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便重畫了一遍又一遍,卻怎麼也不能滿意。多是畫到一半,就覺得不滿意毀去了。
畫是言語情感的一種載體,許是他近來心思太雜,才至如此。
三日前,趙澄拿他畫廢的一張紙卷了根粗紙棒,在楠江頭上敲了敲,說:“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想畫啥?不知道就别浪費好東西。”
想畫什麼?想說什麼?
楠江看着滿院層次分明的綠,怔怔地出神。
他想畫望甯城,想畫盛世清平,想畫紅塵百态,他想說願天下太平,人人有所依,人人有所歸,願燈火萬千,炊煙不絕。
他想畫易遠,又不想畫出第二個易遠,不該再有易遠。
楠江把桌上畫了兩天一夜的畫紙撕毀了,大片大片的宣紙像整朵落下白山茶,堆了一桌。
畫筆滾落,墨沾到了地上,鬓發微動,楠江看着手上沾到的未幹的墨,眼尾挑起的弧度略有些自嘲的意味在裡面。
這點事都做不好,就算是龍子皇孫怕也是幹吃百姓俸養的廢物。楠江自嘲道,慢慢将桌上的碎紙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