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做記者嗎？”僖躍問。
“喜歡。”盛然從第一次知道記者這個職業起就确定了自己未來的方向，她喜歡做刺激的事情，她也認為自己足夠冷靜，“之前有一個記者卧底緬甸詐騙組織一百多天，她不僅拍攝了裡面的情況，還救了六個人。”
“我第一次聽說，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僖躍想象不出來她是怎麼做到的，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啊？這難道不值得拍成一個電影嗎？這不值得上教科書嗎？
“聽起來很厲害吧！”盛然繼續爆料，“她當時還不到二十歲呢。”
“啊？”僖躍張大嘴巴，“這麼年輕？！”
僖躍感覺自己還沒成熟，她不敢想象别人是怎麼十幾歲去做卧底的，“真是人外有人！實在是佩服！”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很少見到有事業心的女性。我生長在村子裡，身邊的女人大多數是在家裡看孩子、做家務、種地，每日困在很小的空間内，等着男人給她一點生活費來維持全家的生命。雖然人們總說不要看不起她們，以‘母親’這個名稱來宣傳她們是偉大的。但實際上，連她們的孩子也看不起她們吧。人就是慕強的，若是沒有社會的規訓，誰也不會尊重弱者。”盛然說。
“弱者身上帶有死亡的氣息，人人恐懼死亡，其它動物也是如此。”僖躍指着對面的房子，“那家上個月有隻母貓生了小貓崽，生了十幾天後，它吃掉兩個小貓，咬死一個。母貓營養不足的時候就會補充營養，放棄不健康的崽。”
“人類總是宣傳保護弱者，可在自己是強者的時候這句話便不作數了，真正的弱者是知道沒人保護自己的，大家隻會去保護強者。隻剩下半強不弱的人熱愛這麼宣傳。實際上所有的動物都知道弱者死得最快，在大自然中，弱者一旦被襲擊，下一秒它的内髒就見到太陽了。”
“是啊。所以我不甘心成為她們那樣。”盛然坐在木凳上，擡頭看向僖躍，“我從小就有一個想法，我甯願出去流浪，也不願意困在家裡給别人當仆人，整天在家裡做一日三餐。現在真的實現了，而且不僅沒空給别人做飯，給自己做飯的時間也很少。”
“哈哈，你這樣經常出差的，就算想自己做飯也沒地方吧？說起做飯，你知不知道有些人還吃胎盤呢！”僖躍做完手裡的活，她從包裡拿出兩根香蕉，遞給盛然一個，“昨天剛買的，很新鮮。”
“吃胎盤？是吃人的胎盤嗎？”盛然的胃一陣蠕動，“這怎麼吃得下去！”
“對！據說是營養價值高，還能拿去賣呢。”僖躍第一次聽到時也覺得很惡心，她是不會吃的，吃胎盤像食人族，她完全接受不了。
盛然咬緊牙關把胃裡的惡心壓下去，她拒絕了僖躍的香蕉。
靜默片刻。
“你說話聽起來不像本地人。”盛然問，“你來這裡打工多久了？”
“忘記了。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我總以為自己是剛來的，實際上應該來了幾年。”僖躍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在家的時候度秒如年，如今自己一個人過安穩的日子，倒也沒心思想今年是幾幾年，人過得快樂的時候，時間仿佛對她無用了。
盛然有些羨慕僖躍，她每天隻要工作和直播，沒什麼太大的拘束。不像自己每天跑來跑去，上司還有很多不合理的要求來限制她的報道，“你這樣活着真好。”
“嗯？”僖躍挑眉，“你不開心嗎？”
“如果工作隻是做報道的話，會比現在更開心吧。”可惜工作中最麻煩的就是人，有些時候真相是不允許被說出來的，說出來的話還要有側重點，最後她也分不清楚自己在說的是不是真話了，“隻有你入行後才會發現，工作和你想的太不一樣。”
“要是做得很不開心的話，就換一個職業。”僖躍單腳踩在石頭上，兩口把香蕉吃完了，“我直播的時候，有些人會說自己工作中的麻煩，她們很羨慕我每天做不用思考的體力活。我一開始以為她們在炫耀呢。體力活站得久了腰疼，容易腰肌勞損，雖然腦子不用思考，但身體一直在運動，真的很累。中午吃飯坐下來休息後不僅沒有緩解，腰反而更酸了，時間久了便習慣一站站一天，隻有晚上躺在床上才是真正的休息。”
“工作沒有不累的。”盛然讀書的時候去兼職過大型玩偶，确實很累。
“是的。但是後來我才知道她們有些人因為工作得了抑郁症和雙相，我這才意識到她們不是在炫耀，她們隻是無措罷了，所以才會在網上對陌生人傾訴。”僖躍知道雙相的影響，她隻是沒想過工作竟然能把人逼成這樣，也許她們早點辭職就好了，如果她和她們都能夠早點意識到有害的環境對人的身心健康會産生巨大的傷害，她們都不會得病。
隻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早知道”是一種權力，有錢有勢的人有更多的資源，她們能為孩子鋪路，讓孩子早點知道自己未來要幹什麼。而普通的家長什麼也不知道，隻是一味地讓孩子忍一忍，最終忍出病來。
“她們生病後不一定有另外的收入，如果辭職就隻能花積蓄，精神類藥物有些貴，部分人可能負擔不起。但如果不辭職，情況可能會更嚴重。”僖躍說完，又說，“要是男兒，家裡人肯定會拼命給他治病，可若是女兒……”
“會被抛棄。”盛然是記者，這種事她見多了，從一開始的憤怒，到如今的無能為力。那些人中，有些人是奮力地掙紮來拯救自己，有些則成了水鬼。
“所以，如果你工作非常不開心的話，那就換一個工作，不要等到身體崩潰，那時候真的要出大麻煩的。”僖躍希望世界上少一個得精神病的女人。人健康的時候總是會忽視自己的身體，她們以為身體會慢慢變老，慢慢損壞，其實不是的，身體是會在一瞬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