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就注意到塞恩思心情不太好的列懷特和艾米莉亞立馬看了過來,投來關切的目光。
緊接着,周遭更多的人看了過來。大部分職員隻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少部分對時間更敏感發現了時間在這幾天循環的員工則露出了理解和同情的眼神。
比如迪亞和溫妮莎。
迪亞是主管繼塞恩思之後的初始員工,經曆記錄部核心抑制、白夜、終末鳥等一系列特殊時間事件,還一直使用着同一套“笑靥”,記憶保留得較為完整,清楚記得主管這些天是如何反複向Binah發起挑戰,又一次次戰敗的。
他和塞恩思一樣心情極差,若不是溫妮莎拉着,甚至不想來食堂吃飯。
Binah的核心抑制戰裡死了太多人,而每當外面的死屍積累到一定數目後主管就會對迪亞下達清理命令——這間食堂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曾不止一次地無聲倒在地上,冰冷又僵硬地等待着迪亞的腳步,等待着一張張微笑着的蒼白笑臉将他們吞噬殆盡。
直至現在,迪亞的腳底仍舊殘留着那些令人反胃幻覺。
昂貴的特制面料下是或僵硬或軟爛的肉,他們生硬地包裹在本應堅韌地骨骼上,踩到腳下卻隻能發出一聲輕描淡寫的“咔滋”。
蒼白的“笑靥”蜂擁咀嚼着食物,像吮吸布丁一般舔舐爛肉,像品鑒巧克力一般咬斷骨骼,冰冷的食物在腳下化開,令人窒息的死氣卻裹挾着生機不容拒絕地向心口湧去。
迪亞的身體享受着那種生機被充盈,四肢百骸都散發着溫暖的暢快體驗,但迪亞的心厭惡着這一切。
他惡心得想吐,卻又不能吐。
主管實時監控着自己寶貴員工的生理狀态,健壯如牛的身體不會因一點刺激而扶牆嘔吐,就連低迷的情緒也會被立刻關照,然後被精神污染中和氣體所“治愈”。
迪亞隻能心平氣和地生氣,冷着臉散發死氣,不和任何可能成為“笑靥”食物的人多做交流。
萬幸,塞恩思又一次成為了員工,不會再出現帶自己熟悉腦葉工作的前輩死在自己面前的慘劇,溫妮莎也換上了“薄冥”不會輕易死去,否則……迪亞覺得自己真的會瘋。
迪亞面無表情地撥弄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卻遲遲不往嘴裡面送。
于是溫妮莎也跟着歎了口氣。
她和迪亞不同,先前也沒什麼固定使用的EGO裝備來承載記憶,隻能從迪亞的口中了解屬于他們的過去。是最近才擁有了“薄冥”的使用權,才算是真正理解了迪亞為什麼總是面無表情,明明很好說活卻沒什麼朋友。
在循環的核心抑制戰中,溫妮莎甚至都背下了身邊同事倒地的聲音。
約達,一個熱情洋溢的年輕小夥,倒地前會小聲嘟囔兩句什麼,有時會懷念他曾喂過的流浪狗,擔憂它是否還活着,有時會遺憾他在自家樓下充值的消費卡還沒用完,店主姐姐答應為他定制的手工糖果還沒有送到他手裡,說自己還沒試過辣口的酸野水果糖……
然後就在這小聲的嘟囔聲中,他手中的“正義裁決者”哐當落地,人也倒在地上,頭頂的蓬松卷毛摩擦地面,發出一點也不溫暖的沙沙聲。
米凱拉,一個有着水潤眼睛的活潑姑娘,喜歡在下班後在員工宿舍亂找人聊天,分享她和萊昂之間的感情故事,并順帶着給别人牽紅線,擅長一本正經地嚴肅分享八卦,用着甜軟的語氣說着最勁爆的話。
可當她倒地時,甜軟的嗓音變得嘶啞,盛滿了對死亡的不甘。
埃羅爾,一個曾與溫妮莎有過些許龃龉的臭屁自大男,她不怎麼喜歡聽這家夥風騷到近乎油膩土味情話,但也不希望讓這家夥永遠的閉嘴,僵硬地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沉重的嘭。
岡薩雷斯……德拉芙……麥克斯威爾……
最後,還有迪亞。
即将走向死亡的迪亞堪稱平和地癱坐在地上,在“笑靥”急切的吞咽口水聲中對着溫妮莎微笑,說:“沒事,清道夫隻是下班去睡一覺,很快我們還會見面的。”
能夠增加攻速的眼罩遮擋了視線,卻留下了更敏銳的聽覺讓她記住這一切——如同她孩童時記下自己父母歸家的腳步、上學時記下班主任腰間晃動的鑰匙叮咣。
溫妮莎記住了每一位員工同事臨死前的呢喃與倒地的瞬間,不論他們與她的關系是否親厚。
誠然,幾乎所有員工都知道主管有着逆轉時光的力量,哪怕是為了自己身上的裝備和飾品也會将自己從死亡中找回,但死亡終歸是死亡,閉上眼睛的瞬間他們仍會恐懼,害怕自己再也無法睜開雙眼。
溫妮莎又歎了一口氣。
周遭的文職不懂這一桌的員工又為什麼歎氣,看看溫妮莎又看看另一邊的塞恩思,最後還是将自己的視線落回餐盤。
隻有一旁的食堂工作人員兀自緊張,怕是食物沒讓員工滿意,從而導緻自己被扣工資。